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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金箋 第16頁

作者︰梁鳳儀

「信暉!」金家女乃女乃叫喊兒子的聲音是震抖的。

「不用叫喊你的兒子了,誰也救不了你。」

三姨女乃女乃非常得意而鎮靜地說著這句話。

然後她瀟灑地在靈堂前,在金家女乃女乃以至眾人面前轉了一個圈,再施施然道︰

「你們誰都沒有看到過金家老爺的遺囑,是不是?

「仍放在委托的律師樓內是不是?

「對極了,律師還未向各人宣布遺囑里的細節。然而,我早已了如指掌。

「不要驚奇,讓我告訴你,整個遺囑的擬定,還是我獻計給老爺的。

「我只不過趁了一個機會,給老爺說︰

「‘我當然盼望你長生不老,但有些人生的大事,不在人事,而在天命,也真無話可說。但望你百年歸老之後,仍有能力維系著金家,讓我們一起過日子,讓金家三兄弟把家業繼續發展下去。’「老爺凝重地點了頭。

「他一把年紀,竟難得的也幼稚如斯,以為妻妾滿堂,依然可以安然無事地永遠相處下去。

「于是他對我言听計從,把遺產分給三個兒子,訂明必須共同管治,任何一個兒子反對分家,也分不成。

「他叫這作世代相傳,團結任事。

「我呢,叫這一招作可進可退,全權掣肘。

「我還對老爺說︰

「‘有你在,金家各房各戶都必然循規蹈矩,誰都要賞誰面子。萬一有人立了歪心腸,要在老爺背後欺侮任何老爺你愛寵信任過的人,那無疑是最傷老爺心、最撕老爺你的面子了。照我說,老爺你就誰也別信,白紙黑字寫下來,誰要壓逼誰,意圖把對方逐出家門的,先就失去繼承的權利。’「金家人除非自動放棄金家,否則,金家老爺願意盡他所能,把我們一起捆于此,陪他過一世。

「女乃女乃,你年事己高,心甘情願跟老爺作比翼雙飛,可別以為我們也跟你一般見識、一般心意。

「但,請听清楚,我老三大搖大擺離開金家,可以。由你來發號施令,揮之即去,休想。

「我忍你的臭脾氣、臭架子、臭權威,是忍得大久了,然而,總有雲開見月明的一天。

「我有這個信心,因而我好好部署。

「這一天呢,現今來臨了。

「女乃女乃,你不知外頭世界,不識字,不懂法律,不明生意,你處處走在人後而不自知,可別怪要吃些小虧了。

「金信暉只要跟律師一談,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

「別以為女人做了妾,就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全在乎才智與膽識而已。」

一口氣講完這一大番說話,滿堂人的臉都如死灰,錯愕、驚惶、震栗、悲哀的情緒肯定充塞在每個人的心中,以致頓時間適應不來而致呆住了。

只有一個人例外。

第五章

金家女乃女乃一臉紫紅,由青白驟然變色的那個過程,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只是當三姨女乃女乃靜止下來,各人下意識地回望金家女乃女乃,要探悉她的反應時,就微微吃驚了。

她那漲紅的一張臉是充血的,抖動的,有種在下一分鐘就會沖破那臉皮膚,把血噴出來,狂灑在刺激她的人身上去似。

金信暉立即搶前,打算扶他母親一把,然而,被金家女乃女乃掙月兌開了。

她顫巍巍地直沖至靈堂前;凝視著金老爺的遺照,道︰

「你听到了老三的那番話了沒有?

「很好,說得太好了。

「這麼多年的委屈,何只她發泄淨盡,就連我,也吐了一口鳥氣。

「男人要三妻四妾、要惟我獨尊、要為所欲為,視我們女人的委屈如無睹,認定了我們應該爭你的寵,搶你的愛,把你奉承,捧到半天去,由著你高高在上地指揮我們,擲下你的恩賜。

「嘿!你以為這是命定的權益、天定的架勢!

「不,錯了,女人並不甘于如此。

「老三她是個本事人,我不是。

「一個家庭里面,出一個本事女人,就可以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你仍然懵然不知。

「還自以為聰明,為保有你金家的萬世基業而做下安排,哈哈哈,太可笑的一回事。

「老三親口說的,我老了,我無能為力了,我走不出金家,逃不掉這個牢籠,生生世世得帶著你金家枷鎖過日子。

「可是,老三,甚至老二,還年青呢!

「哈哈!你甚至愚昧到連把她們逐出家門的威儀莊嚴都自動放棄,成全了她們,可以在你歿後漠視金家權威,自把自為,自來自往。

「很好,這是你應得的報應,將來黃泉相見,你可別怪我!

「要我們母子幾人顧全你的體面,而不惜挑戰法律,冒失去家產的惡險,請恕我辦不到了。

「英明一世,愚笨一時,哈哈哈,除了是一場報應之外,還只是報應而已。」

說罷了這番話,金家女乃女乃整個人像松弛下來,身子開始放軟,緩緩地連雙腳都跪將下去。只一雙手抓住靈位前的台,緊緊地,不肯放。

金家女乃女乃所說的那番話,震撼力並不比三姨女乃女乃的弱,連她,原來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的,都一下子被懾住,不知如何反應。

太太奇峰突出、異軍突起。

連我都覺得頭部忽然劇痛。

她們兩個女人的心思意念,表征著那一代女性的種種無奈、委屈、苦惱,以及反抗、掙扎、復仇。

妻妾之所以不和,之所以斗生斗死,之所以各顯陰謀,無非是男人在他們不計後果的肆虐逞強之下所逼成的。

我想到這關鍵問題,立時間抬頭望住丈夫。

信暉也正給我傳來求助的目光,他以眼神示意我與他聯手把跪在靈位前不動的金家女乃女乃扶起。

對吧!先把悲惱不已的老人家攙扶起來,送回房里去再說。

息一息吧,最壞的事總會成為過去。

當我和丈夫沖前去扶金家女乃女乃時,只這麼一伸手把她抓著靈位台的手放松,她整個人的重心就失了,倒在信暉的懷里。

「媽!」信暉淒厲地驚叫。

這一叫把全靈堂的人都驚動了,全都圍上來。

天,怎麼可能?

我以雙手掩著臉,開始嚇得狂哭不止。

金家女乃女乃已經斷了氣了。

是不堪刺激,腦部一下子充了血,就完了一生了。

喪事退後幾天舉行,不知情的人一直搖頭半感慨半贊嘆地說︰

「鴛鴦同命,離不了彼此了。」

只有知道經過的我們,惆悵痛苦得不能自己。

信暉尤然。

我都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

詠琴的雙滿月擺不成喜酒,反而是他父母雙亡的白事一起辦,這份際遇也真令人難受了。

信暉的情緒沉落了好一陣子,直至喪事完全辦畢,他才勉強抖擻精神,跟我們商量著以後要處理的業務與家務。

是他以一家之主的身分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客廳上商議一切。

大廳內,各人都端坐著鴉雀無聲。

家庭巨變之後,猶有余悸,誰敢稍稍放肆?就連那三姨女乃女乃都沉寂下去。

或許,她多少有點歉疚。

因此,三姨女乃女乃靜靜的坐著,緊緊拖著兒子,讓旭暉站在她身邊,好像以兒子作護身符似。

金信暉清一清喉嚨,說︰

「今天大家都到齊了,我好把金家日後的計劃講一講。

「不幸的事已然發生,我們再傷心,也必須讓它成為過去,所有悲哀與怪罪都是無補于事的。我相信泉下的父母有知,也不願意我們只追究過往,而不向前瞻望。」

信暉一這麼說了,三姨女乃女乃緊張的面部表情是一下子地寬松了。

環顧整個大廳,有兩位長輩在,其一是金老爺的堂弟,我們都稱他作九叔,一直跟在老爺身邊任事,管金家的租務,平日絕少話,是個不惹是生非、自管自過活、性格忠厚而近乎孤僻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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