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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雪 第17頁

作者︰梁鳳儀

我從小苞在母親身邊回娘家,耳濡目染不少了。

幸好有父親的優良血統補助著,我相信還能大體上攀得上是個忠厚人。

最低限度,稍為過分的言語也不過放在心上想想罷了。

我雖沒有向母親解釋,我是無論如何不會鐘情洋女孩的。我最喜歡那種皮膚生得又細又女敕,看上去白里透紅,左顧右盼都似剝殼雞蛋的中國女孩。就因為皮膚好,實在連真實年齡也不容易教人看得出來。

女人是要如此這般,才叫吸引,才叫做精彩。

為此,我們一家三口一直在富裕而大致上相當融洽的情況下過了近三十年的日子,不能算不幸福的了。

直至有一天,我自三藩市飛到溫哥華的威斯那滑雪勝地度周末去,竟在一抵酒店就接到母親的告急電話。

她那刺耳的女高音在電話筒內尖叫。

我差點以為我的耳膜會受不住刺激而被震破了。

母親要我立即啟程回港。

我急得用手指插進我的頭發內,連連的重復做著這個動作,以便使自己稍為鎮靜下來。

我向母親詳細解釋,在周末度假之後,我有一連串的業務活動要參與。

母親先是沒有響應。

我再說︰

「媽,請別緊張,最低限度讓我把公事處理完畢之後再回港來看望你。」

母親冷冷地說︰

「浩源,四十八小時之內我見不到你,我不排除從此跟你永別的可能。」

「媽!」

「我是認真的,我床頭有一瓶安眠藥,且我知道你父親用的鋒利剃刀放在哪兒。听人家說,把自己浸在溫水內割脈,比吃安眠藥還要舒服。」

苞著驚叫的是我。

從來沒有受到這種刺激,是有點手忙腳亂的。

我趕返崔家大宅時,母親當然是好端端的完整人兒一個。

沒有顧慮旅游的勞累與時差的影響,這場家變的的確確很能控制著我整個人,把我的腦神經扯得再緊也沒有了。

因而我毫無倦意,就听母親哭訴了一整夜。

事件的過程好象很復雜,但也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報道出來。

案親有婚外情。

再要描述得詳細一點,就是父親不單是置了第二頭家,以一間金屋收起一個阿嬌來養,且他是在談戀愛,相當認真地談戀愛。

因為母親雙唇顫動地對我說︰

「浩源,你能想象你父親瘋癲到什麼程度嗎?他竟然對我說︰

「「我愛她,真心的愛她。」

「然後我就問︰

「「你不愛我了?」

「你父親一征,道︰

「「我對她的愛是不同的。愛她令我覺得不枉此生,那就是說活著為能愛她是值得的。這種感覺我未曾有過。」

「你說,浩源,如果你是我,听到老伴對自己說這番話,會不嚇呆嗎?

「活著有這麼多事要做,就只為愛她一個,這是不是太滑稽了?

「老老實實說,我不能置信。你說呢?」」

我怎麼說呢?

只能夠發問︰

「那究竟是個什麼女人?」

母親獰笑著答︰

「那是個該剮則千刀斬萬刃的女人。你別以為我說得過分,近年來多的是奇形怪狀的碎尸案、烹尸案、炸尸案,統統都是情殺。與其那女人有一天會沖上門來,把我殺害,我先就找機會將之碎尸萬段。」

「媽,你別沖動,也別夸大其辭。」

「我沖動,我夸大其辭?」母親忽然把一疊報紙擲向我跟前道︰「你是外來客,不熟諳香港新聞。細心閱報呀,震驚全城的炸尸案,凶手是愉人家丈夫的女人,被害者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就因為一直容忍著奸情,以為可以委屈求全。可是不放過的是外遇,發現丈夫稍有悔意,略有夫妻重拾舊好的心,就起殺機了,強行把人綁架了一天,才置之死地。殺掉了人還斬碎了將之扔在熱油鍋內炸煮一番。結果呢,我們偉大而公平的法官,根據大英帝國的法律,也只不過判囚六年,連放假在內,大概未足四年,又是沒事的自由人一個,你說吃虧者是誰。」

不是不聳人听聞的。

連我听起來,都覺著毛骨悚然。

尤其不要听母親的胡言亂語。

「你以為我只是說說而已?」母親問。

「媽媽,我知道你不痛快。」

「不只不痛快,而是痛苦。你知否你父親準備把整件事弄得街知巷聞,一旦真是人人都曉得的事了,他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帶著那女人穿州過港,炫耀人前,不管我的面子往哪兒放。若真到了這個田地,我也豁出去了,揮刀把對方斬個血肉模糊,搗她個稀巴爛,我才吁得出這口怨毒之氣。」

「媽媽,你是個有教養的人,此事不要輕舉妄動。」

「嘿,有教養的人等于不住要吃虧,這可免了。我寧願當個潑婦,為所欲為,我是決不會放過她的。」

「媽媽,這個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母親極不屑地說︰

「我沒有見過她,听說是個本事女人。當然,不本事如何能弄到你父親神魂顛倒。」

「父親有提出過要離婚嗎?」

母親一听我這麼說,立即尖叫︰

「他敢!」

「媽,你安靜點。」我不期然地伸手掩住了自己的耳朵。至今,才知道女人的尖叫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噪音。

「要知道她是個怎麼三頭六臂的女人,你去問你父親吧。我只知道一點,她絕不漂亮,且上了年紀,還是有兒有女的。」

听起來,條件是太差了。

不過,不能盡信一面之辭,母親當然有絕大的偏見,這是很能理解的。

就連父親對那女人的形容,同樣要把主觀偏袒計算在內,如果他說自己的情人是九天玄女,那也是要起碼打個六折的。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當我們父子倆無可避免地要關在書房內,談論這樁導致我忽然回港的家變時,父親的第一個解釋是︰

「浩源,你母親說得不錯,她並不美麗,模樣五官都很普通,且是結過兩次婚的,有一個兒子,在英國念書。」

然後,父親再抬眼望我︰

「我不是慕少艾,她是個有過去,且上了年紀的女人,我們能溝通得好。」

听了如此簡短的形容,反而讓我辭窮。

我著著實實的不知如何接腔下去。

如果父親把他的情人大大贊賞一番,說她艷如桃李,傾國傾城的話,我可以很有信心的勸︰

「是情人眼內出西施罷了。再美麗的花蕾,明天都會凋謝。你跟母親的婚姻才應是松柏常青的。」

又或者父親告訴我,對方青春少艾,活力逼人,很能撫慰他已是蒼老的心。我也就有話可說︰

「年青女孩對于跟已婚男人鬧婚外情是趕時髦,過一陣子,興頭減弱了,爸爸,恕我直率,怕她會厭你老!」

可是,父親竟然告訴我,對方是已有其兒的離婚婦人。最低限度證明兩點,她沒有把自己的劣勢瞞騙父親,而且父親是在完全洞悉那些並不吸引的種種條件之下,對那女人表示好感,甚至愛意的。

情況實在比我想象中要嚴肅且嚴重得多。

我忽爾傻呼呼的只想到要問一個問題︰

「爸爸,你愛她?」

「浩源,男人要把外頭的艷史隱瞞,易如反掌。沒有人告密,更無人要求我坦白,是我自動自覺讓你母親知悉真相的。」

越來越玄妙,越不可思議。

我拿眼看清楚父親,他那頭斑白的頭發,不但不讓他顯老,而且帶有很特殊的味道與風采。配合著他那副精神奕奕、顧盼自豪的臉容,更讓人有種望而折服,望而傾倒的感覺。

他與他的妻子在予人的觀感上,是太有雲泥之別了。

既是我父我母,對他們的批評,我是客觀的、公允的、就事論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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