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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不平分 第19頁

作者︰江雨朵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大哭著回頭沖他喊,眼淚把視野中的一切模糊,看不清他寂寞的神情。

「嗯……」

抓著馬韁,少年落寞地應聲。

應該騙她說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但是一直以來都凝視著她的自己,怎麼會看不出,她與馮翼相似到詭異呢。

只屬于自己的林飛,如果可以的話,就把她囚禁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知道愛她的人只有自己,自私的、狹隘的,也希望永遠都只有自己。

這個女子的美麗、可愛、瀟灑的樣子、調皮的樣子、拿他沒轍的樣子,包括種種可惡的樣子……都不想被任何別的什麼人看到。

只有我愛你的話,你就會屬于我了吧。

就算你曾經說︰我討厭你!

也一定會漸漸地為我調轉過頭,向我微笑。

就算全世界都遺棄了你,對我而言,你還是絕對且唯一。

因為你也深深地了解著這一點,所以終于有一天,我一定會成為你那「唯一」的人。

青草在風中起伏,傳來麥穗的幽香。

拓拔燾抬起頭,擰著眉,深深地凝望林飛。

愛一個人的感情是丑陋的吧。因為如果林飛還有家人,他也很想讓那些對于林飛來說重要的人,全部消失。

「他和你有沒有關系,根本就不重要啊!」低啞的聲音在說,「那種事不需要去確定吧。你們原本就是沒有關系的兩個人啊。」

「可是你知道的!你知道竟然不告訴我。」林飛傷心地看著他,「你明明知道我其實、我其實……」其實一直很想找到親人的。

「有我就夠了啊!」馬背上的少年褪去一慣淡微的假面,浮現起凶狠的神情,倔強用力地咬住嘴唇,「就算能當燕國的公主又有什麼了不起。我可以給你一個比燕更大的國家!我也可以比任何人都更重視你!」

「那是不一樣的。我也想要擁有家人啊。」

「家人是什麼啊。」他冷冷地說,「你根本不知道北燕的內斗有多混亂。不然你以為為什麼一國太子會用那種不入流的手法接近赫連定。如果你是生在北燕的公主,不一定會比現在更幸福。」

「我不許你這麼說他!」她揚起馬鞭,向拓拔燾揮去,「不許說!不許說!」

他引馬後退,閃避,神色越加憤懣,「還沒有確定他是你兄長,就這樣維護他了。難道血緣就這麼重要嗎?比起一直以來都待在你身邊的我,比起把你看成最重要的我,一個陌生人一樣的家伙,就可以搶去你的心了嗎?!」

「反正你根本是個沒有心的人!」林飛怒極,一時間口不擇言,「一個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放過的人,怎麼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啊。」

「對!」拓拔燾突然嘶吼,「我是殺了父皇!」

林飛從沒見過拓拔燾大喊大叫的樣子,被他嚇得連連後退。但是他卻更快地驅馬上前,抓起林飛的手。

「因為那個從來都沒有關心過我的父皇,對我來說也只不過是一個頂著父親名號的陌生人啊!只有你才是我重要的人!」少年眼中透出一抹淒厲,近乎執拗地瞪著林飛。

「對啊,因為我可以幫你作證說,你是大王屬意的繼承人啊。」林飛慌亂地想要掙月兌他的鉗制,「你只是想要利用我崔浩的這個身份。」

「我才不在乎你是誰!你這笨蛋!我才不要什麼崔浩,你以為現在的我,手握重兵的我,還會在乎那些風言風語嗎!」拓拔燾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咬牙道,「我一定要你留下,哪有別的理由,我說你是必要的,不是對北魏必要的崔浩,只因為你早就是對佛狸必要的林飛!」

一旦說出這些話,他就再也沒有底牌了,他就再也不是風輕雲淡可以一直淡淡微笑的王者了。他掩飾得那麼深,只是因為他很害怕他唯一的感情會被她隨便地視作等閑。

他不是無情,只是將此生所有的感情都給了林飛。若是這唯一的人,拒絕、推卻、無視他的心,也就等于否定了他的全部。

為什麼對我而言,唯一必要的人,卻不會同樣把我當作那唯一必要的人呢。少年痴痴地望著少女,呼嘯的風里,時間仿若靜止。

第7章(1)

隨風倒向一側的青草磨蹭著垂到膝蓋的衣擺。

帶著一絲腥氣的芳草甘味在風中慢慢溢開。

他就站在那里,用最堅定最堅定的眼神望著自己。他的臉上有期盼、有受傷、有自尊受損而不甘的憤怒、有來自心底關于未知情感脆弱的恐慌……

而為了什麼呢?林飛一時迷惑了。這個人是北魏的王者,她只是個身份不明的孤兒,可為什麼這一刻,她覺得她才是那個站在高處的人,正俯視著等待宣判的他呢。

蜷握的手指握緊又松開。這短暫又無比悠長的一刻,連草葉上的露水也都凝滯了。想要成為對某人而言不可被替代的存在,而這個人其實早就已經站在了她面前。

他的一切早已表白得如此清楚,他眼中跳動的火焰,讓她再也無法繼續裝作視而不見。雖然她以為她的喜歡,和佛狸的喜歡不一樣。但其實喜歡這種情感的本質永遠都一樣。

即使最初只是淺淺的好意,因另一人執拗無悔的眼神,也就在不覺中變得越發深沉。

他們站在野外的小道,四目相向,幽幽凝望。只需要一個回答,他們從此就會變得不再一樣。

黑色的火焰跳動在少年幽深的眼眸里。看著那倔強又凶狠的樣子,林飛忽然覺得格外心憐。

她遇到的這個有點瘋狂的家伙,是她所見過的人里最執拗的一個,也是最執迷不悟的一個。無論他做了什麼選擇,無論在他人眼中是對是錯,他都會固執地堅持到底……也包括對她。所以就算她說她的喜歡和他的喜歡是不一樣的,想必也沒有用。何況,她已不敢再如此堅稱了……

心也隨著波浪般起伏的青草動搖。在他說出,她對他是必要的一刻……隱隱地察覺,或許,這才是她真正期望的東西。想要成為對誰來說不可被替代最最重要的存在;想要被誰這樣渴求深愛;會有這種近乎病態的渴慕,是來自她對所有情感的饑渴。是因為她是個沒有親人的孤兒……

「也許我永遠都不能像你喜歡我這麼喜歡你,即使這樣,你也還是要堅持你的選擇嗎?」她輕輕說著,低下頭,撥弄長及手邊的青草,任由風掠起她最美麗的頭發,向四周吹成黑色的紗幕。

「你真的很殘忍呢。」少年微微苦笑,「你總是對我誠實到殘忍的地步。可是沒有辦法……一遇到你,我就沒有辦法了。我最不能失去的、我想要一直擁有的、我所唯一信賴的……都只能是你。」

「因為我救過你嗎……」她囁嚅著說,「可是也許,像我這樣的人,以後還會出現的。也許你只是還沒有和那個人相遇。」「已經相遇了。那個人就是你。」少年微笑了,「從我十二歲那年開始,就早早地認定了你。」

她無力地把頭靠上去,恨恨地咬住自己在風里飛來舞去的發絲,低低地說︰「為什麼我有一種很倒霉的感覺?我到底是為什麼要去北魏啊,難道就是要認識你嗎?」

他發出清脆的笑,收攏手臂抱緊她,「大概就是如此,所以認命吧。」

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透過他,她望向小道那邊的原野。那里開放著一片妖異濃艷得近于黑紅色的花朵。她知道,那是秋彼岸,那是彼岸花。與「瘋狂、血腥」總要聯系在一起的不詳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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