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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伴薔薇 第21頁

作者︰姬小苔

「重頭開始什麼?」我微微一笑。然後撿起了沙發上的手袋,「韋先生,我正要出去,我送你下樓。」

我幾乎是把他推出去。剛下樓,安海倫的車正好疾駛而至,來了個緊急剎車。

「再見!」我趁勢打開門,向韋杰恩揮揮手,跳進了車里。

「天哪!」海倫瞪大了眼楮,「真的是他,越紅,你們在搞什麼鬼?」

「快開車!」我對她吼。

「韋杰恩把你害得那麼慘,還敢去找你,真夠不要臉。」海倫的小車開得飛快,小嘴也罵個不停。她真是我的道義之交,連班都敢不上,也要趕來救我。八年前我未因羞愧而死,是她的功勞。

「別再讓我看見這個家伙!」她又罵。「混蛋!」

「別罵了!省點力氣。」

「咦!你倒像沒事人!」

「我有什麼事?他看看我,我既不疼又不癢。」

海倫「噗味」一聲笑了,「越紅,你的反應不對,你該生氣。」

「氣病的話你替我找醫生看病?」

「我真想看看你生氣的樣子!」她把車停好,「抱歉,不陪你了,我一定得回去上班。」

「謝謝你,海倫。」

她嫣然一笑︰「多年來第一次听你稱謝,倒長了不少見識。」

「怎麼說?」

「這個世界倒還不全是不公平。」

「你要我跟你磕頭不成?」我嘆氣。

「怕會折死我。」她溜進紡拓會的大樓。不用我跟她磕頭,她若不幸在電梯中遇到主管,自會嚇得雙膝發軟。

「越紅。」街上有人喊我。

我緩緩回頭。是韋杰恩,他陰魂不散,我應該料到,他一定也打听了海倫,所以才對我的現況掌握得這麼清楚。這是他一向的為人,我應該早有了解。

「我們可以談談嗎?」他問。

我不知他要談什麼。

八年前,我有真正重要的事找他談,他卻嚇得逃去美國。此刻,我不想再見他,他卻又鑽了出來,把我捧成了皇後。

「你要談什麼?」

「談談你,談談過去的這些日子。」他一本正經……

我失笑︰「韋杰恩,有話何不直說,拐彎抹角浪費彼此時間。」

「就在這大街上?」他為難地看著羅斯福路上的車馬喧囂。海倫告訴我,這兒的空氣污染是台北市最嚴重的幾個地區之一;她們辦公室遷來此處後,她的支氣管立刻出毛病。

「如果你有什麼話在光天化日之下說不出口,那也就別說了。」

「好吧!」他下定決心似的,但才說了兩個字,便滿臉通紅,「越紅,在我出國時,你曾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事?」我微笑著問。我真奇怪自己還能微笑,但愈跟他對峙下去,我就發現對自己愈有把握。

「我是說——」他說不出口。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該走了。」我看看表,天都快黑了,我想回家去。

「越紅,我想知道你的近況。」他拉住我,他有千言萬語要傾訴。

「原來如此,怎麼不早說?我還以為什麼大不得了。」我笑得更逼真,「我過得很好,有好的工作,身體也健康。」

他眼睜睜地看我走了,因為他有攔住我的勇氣,卻始終不敢問出口——「孩子好嗎?」

我在報上看到的消息,包括他在美國破碎的婚姻,有一個小雜志甚至強烈地暗示,他離婚的原因是沒有子嗣。

多麼諷刺,沒有子嗣。

但我不必讓世人知道我的苦痛。

當然,一切出于自願。

並沒有人強迫我,包括韋杰恩。他的到來與離去都應該有他充分的自由,沒有人阻擋他。

而現在,我也該有我的自由。

第六章

韋杰恩卑鄙的理由阻擋不了我。

很意外地,母親在家。其實我不該意外,自嘉露出事後,她不再出去流連,和孫國璽也愈來愈像夫妻。

孫國璽也在。家是他的傷心地,他卻還是回來,也許,青梅竹馬的妻子有助于他的重整。不知道他那個小女友倪蓮蓮怎麼樣了?看情形已是過去式。像孫國璽這樣身分的人,貪一時新鮮是偶然,倒不見得會有什麼結果。

我們照舊吃晚飯,坐以前的桌子、椅子,連晚餐的菜式都無不同。

我發現孫國璽是個念舊的人。

所以他對母親這樣好,對我愛屋及烏。

我不該想起嘉露,但我禁不住要想。她如果在,多好!

飯後,母親說︰「你回來得正好,你父親有話對你說。」

她永遠忘記孫國璽不過是我的繼父,生父另有其人。

我以為孫國璽簡單訓話兩句就完畢,不料,他要我到書房坐。

拿出來的是一份遺囑,母親做見證人。

「如果我有什麼不幸,你母親是第一順位,你能夠獲得剩下的三分之一。如果我們都離去,你是最優先。」

孫國璽只用了幾個字,便讓我知道我發財了。

我坐在那兒發呆。

發財和發呆,都不能解決我的困難。

「我只有一個條件,」孫國璽繼續說,「你要認祖歸宗,放棄姓越。」

我這年紀當養女嫌太晚了。

我平心靜氣告訴他︰「那是不可能的,我姓越很好。」

「你爸爸的意思是他要認領你。」母親怕我不懂,急急告訴我。

如果他要認領小孩,孤兒院里有極多很可愛的,何必找我麻煩?

「你對做我的女兒有反感?」孫國璽不高興了。

這怪不得他,因為我不識好歹。

「我覺得您教養我、栽培我這些年,已經是報答不完的恩情,不敢再有奢求。」

「做我女兒有什麼不好?」他問。

「因為我不是。」我老老實實地說。

「你是!」他走到我面前,慈愛地拍拍我。「你本來就是,只不過這些年——實在太委屈你了。」

我呆呆地看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母親發出了啜泣聲。

她在哭,很傷心地哭。

「越紅,你是他的女兒。」

我不懂,真的不懂。

「很多年以前——」孫國璽的表情很奇怪,話也講得很艱難,但他沒有背過臉,仍直視著我。他有足夠的成功者的條件,從不逃避什麼。

「我和你母親——」他又頓了頓,「我們有了你,但是我沒辦法跟你母親——」

被了,這幾句天崩地裂的話已是夠打得我頭發昏,身子發顫。

「我不是!」我想抗拒,雖然我在孫國璽面前,不過是一只卑微的小螞蟻。

「我知道,現在突然告訴你,你心里沒有準備,很難接受。」

「不是接受,我根本無法相信,我做了越明將近30年的女兒,怎麼突然變成姓孫?」

「是我們對不起你。」母親仍在啼哭,「當初實在為難。」

我平常就覺得缺乏智慧,現在更是亂糟糟,一腦袋的草。

「你是我的女兒,就是拒絕也沒有用。」孫國璽說。

「以前不敢告訴你,是為了嘉露,她已經沒有母親了,不能再惹她生氣……」母親竭力在解釋,卻說得支離破碎,愈描愈黑。

「不要再說了。」孫國璽充分表現出男性的威嚴,「不是為了嘉露,越紅,相信我們,你是我們的女兒。」

我一步步地退走。

這個家,以後也許不會再來。

我難過得甚至沒法子說再見。

回到陳誠那兒,我倒在床上,半天才發現自己在哭。

我不是沒有眼淚,只是沒到流的時候,現在才開始一點一點地崩潰。

原來,我跟墮落的越明一點關系也沒有,我是孫國璽的女兒,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越紅!越紅!」陳誠來敲我的房間,「你還好吧?」

我們同住一屋檐下,相濡以沫。

他這般關心我,我應該高興,但我的反應卻全走樣,所有的尖酸幽默一概被拋到九霄雲外。套句安海倫的話︰我良心發現,所以嗚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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