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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之嫁 第26頁

作者︰風淮黎

一路北上,他除了采藥、訪名醫之外,就是看診,石雪如跟在他身邊,接觸的不是病患,就是山林水澗中平常少見的奇草異獸,平心而論,他是個讓人心折的君子,無論是對有生命的病患,或是無生的礦石,他都是有情善待。

就像現在,他蹲在石壘上敲著礦石,不會只顧著他所要的目標,而對周遭的其他事物恣意破壞,敲落不要的礦石,他也是小心翼翼的,能少損傷就少損傷,好像那些無用的雜礦和他要取的主礦同等重要。

他不懂爾虞我詐,也不曉得世態人心,常常遇到藥鋪伙計訛騙他的藥材,他卻憂心人家誤用藥材,傷己傷人,花很多時間教人分辨相似的藥材,最後通常是讓對方心虛自慚,他卻毫無所覺,只高興少了很多誤用藥材而傷身的人。

純善的他,是個真正發揮仁民愛物精神的翩翩君子,日夜相隨,靜靜觀察他的一言一行,她深刻感到他的人格和他的外貌一樣美好,為什麼自己不能回復沒成親前護從他時,那樣平心靜氣地對待他呢?明知他無辜、明知他對自己好,但只要面對他就沒好臉色,勉強說出的話一定都是帶刺傷他的,于是她更少開口,結果卻使他更加不安,她好久沒看見他那足以融化人心的動人笑容了。

石雪如,什麼時候你變成這樣一個不可理喻的人?還是你本來就是這麼乖戾無理?你到底在做什麼?她無意識地撿著一顆顆的石子,撿了一顆丟一顆,心里充塞著對自己的失望與不解。

龍若塵取下所要的礦石已經多時了,蹲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妻子重復地撿丟著石頭,太過抑郁讓她經常不自覺地有些無意識的動作,逼她開口不是,不逼她開口又不行,再這樣下去她會失心,為何她要如此自苦?怎樣讓她把氣發出來?

「天兒!喜歡這些石頭嗎?」終于他執起她不停的手,拿過她手上的石頭。

石雪如這才發現,天色不早了。

「我們今天不回去好嗎?我明天想到前面溪谷采藥石。」他說得好像是本來就打算留下般。

她囁動了雙唇又打消了念頭,害怕說出的又是什麼傷人的話,好幾次開口想給他善意的回應,卻都扭曲成了不可理喻的言語,自己還是別開口吧。

「上頭有洞穴,今天委屈你睡石洞了,我先上去整理,你撿些柴火好嗎?」他輕握了一下她僵硬的手,指甲又長了得修剪,他在心中想著修剪她指甲的名目。

帶著自責,石雪如撿了非常多的木柴,一路行來他根本不會有什麼危險,反而要處處留心她,常常一失神就耽誤他的行程,她是個沒用的護從,也是個沒用的人,管不了自己的口,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看到堆在洞口如山的木柴,龍若塵搖搖頭,她做什麼事都認真得可怕,連撿柴火都成效卓著。

「很累吧!撿那麼多,手都髒了。」他從水袋中倒出水,溫柔地替她洗手,「指甲長了,給我作藥引。」說著他拿起剪子,修起她的指甲。

「天兒內功練得扎實,經常持劍執鞭,親自開懇的手居然還是柔女敕如荑,好美。」剪完指甲,他很自然地翻看她觸感良好的玉手,衷心地贊美著。

他並不是沒有七情六欲,但他的表達卻自然無邪!他在把玩她的手,但她不覺得自己的手像玩物般被把玩,而是被珍視寶愛著,她從不覺得自己的手有什麼特別,可是放在他手中,看起來她也覺得美,一股暖流流進她的心窩。

突然發覺自己的冒犯,放開她的手,他輕聲地說︰「進去休息,我去帶點水回來。」

「我去!」她拿過他手中的水袋,沒道理讓他做這些事。

「天黑了,怕會有狼出沒,你進去,我一會兒就回來。」將水袋取回,他轉身飛奔下溪谷。

她連忙跑進洞穴,怕極了狼。放眼打量洞穴,穴內有一個較高的平台,已經鋪好了豐厚的草床,她的行李放在上頭;另一邊不平的地面,也鋪了較薄的草床,他的行李和藥箱放在旁邊。

她把兩人的東西互換了過來,外宿也常是他們發生傷感情事件的導火線,他總會親自收拾打理落腳的地方,那些本是她該做的,但他堅持做丈夫的本該給妻子準備住所,每次都會留給她較好的處所休憩,而他自己屈就較差的環境,她覺得過意不去,堅持不接受,拒絕無效,很容易就出口傷人。

坐在草床上,她無聊地在地上排著軍陣,設想各種不同的敵情,好像回到防衛的前線一般,不斷地更換陣式,自己向自己的謀略挑戰,最後她排出滿意的陣式,唇角勾起自得的微笑,但幾乎在嘴角揚起的同時,笑容也消失了。

設計出再高明的陣法又怎樣?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個廢人,毫無用處。

挫折地一腳掃去整個由石粒堆成的陣法圖,她又習慣性地緊握拳頭。

手中拿著烤好的鮮魚,龍若塵在進退之間,遲疑了一會兒,是不要打擾她,還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呢?

分散她的注意力得好,她已經夠自暴自棄了,決定後他走到她身邊,搖搖她的肩膀,「天兒,吃點魚,這魚很鮮的。」

看著眼前烤得香美可口的魚,她才驚覺該做的事又沒做好,專想那些不屬于自己本分的事,「雪如殆忽職守,小殿下直說就可以,不必每件事都做得好好的。」

僵愣了一會兒,龍若塵委屈地坐到對面,「天兒,我們是夫妻,不是主從,不要這樣貶抑自己,吃吧,魚已經烤了,不吃就白白糟蹋這魚兒一條命了。」

「對不起,雪如無狀了。」她接過烤魚,以贖罪的心情咬了一口。

我真的當你是自己人,我從來就沒想當什麼殿下的,如果知道去看爺爺會連累你嫁給我,我寧願違背爹的遺囑,也不想讓你變成這樣的。這些話不能講,講了听進她耳中,又不曉得扭曲成什麼樣了,他低下頭默默地吃著自己的魚。

他無法掩飾心中的挫折和委屈感,就一直低著頭,怕讓她看見自己無助的樣子。他想,沒見過世面的人才會受不得委屈,換作月大哥,現在一定仍是面不改色。

又說了禽獸不如的混帳話了,看他低頭消沉的樣子,石雪如懊悔不已,想安慰他,卻無從說起。

小殿下,對不起,雪如不知為何總是言不由衷。在心里練習了很多遍,並無聲地說了一遍,確定說出來的話沒有失控,她才放開喉嚨,「小殿下,對不起,雪如不該出言不遜。」話一出聲又走樣了,她沮喪,這變成還是在指控他端架子。

「魚好吃嗎?」他言不及義地問了無聊的話,然後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好吃!」她連忙肯定地點頭。

他松了口氣,總算得到一點點認同了,雖然這認同一點意義也沒有,「明早換你張羅吃的,我們分工合作,我是男人,所以什麼事都我先做。」這算是解釋他準備晚餐,沒有諷刺她的意思。

「是!」她順口答應,馬上警覺措辭不對,更正又太奇怪了,再說點什麼補救吧!「小殿下想吃什麼?請吩……」最後一個「咐」字她及時消音。

「什麼都好。」抬起頭,他頓掃低沉的情緒,感受到她這兩句話間的轉折是出于友善,使他心情大好。

見他神采瞬間轉亮,知道他的消沉過去了,她心里好過些了,這麼天真自得的人真好,有著那麼一顆容易滿足喜樂的心,大概天底下沒有什麼事困得住這樣的人吧!為什麼自己不像他這樣呢?不可能的,人家得天獨厚,自己卻稟承雙親澆薄之性,才會動不動就出口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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