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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定韶華 第19頁

作者︰叢闕

「鐘大人說得極是。」她隨口敷衍著,凝視畫中江心舟上的男子,心中自語︰「‘無那長河萬頃濤’,你也是無奈的嗎?你會真的見到山湖煙雨就憶起前朝嗎?既然如此,何必當初?」

深吸一口氣,她一字一句地又問一遍︰「大人還沒告訴我,這詩來自何處,是哪位高人所題?」

她咬牙切齒的明顯聲響讓鐘紹京微微吃驚,但他也知趣地並未表示什麼,只一臉神秘與得意地說了三個字。

五王宅。

五王宅在隆慶坊。相王旦的五個兒子居住于此。這五位貴人,元桑早有所耳聞,他們可算是京中大名鼎鼎的話題人物。

英俊年少,家世非凡,就算有些已有家室,也還是足以令長安城的——眾女子芳心大動。支持者最多的就是老三臨淄王隆基,此君儀表堂堂,文武雙全,還精通音律,調情技術據說更是一等一得好,所以雖然已經娶了正妻,並且姬妾無數,卻依然榮登最受歡迎貴公子的榜昌。老四隆範月復有詩書風流蘊藉,老五隆業高大威武慷慨豪邁,也迷死了一大票閨閣名媛小家碧玉。相傳只要他們兄弟攜手出行就會造成萬人空巷尖叫震天,讓「有識之士」頗有看殺衛蚧之憂。

之所以說相傳,乃是因為隆範和隆業這會在外地任職不住京城,所以沒辦法親眼見到那種壯觀的情景。

老大成器和老二成義則在弟弟們的對比下相形失色。衡陽郡王李成義簡直是傳說中的人物,步門不出,默默無聞,連宮里人都很少知道他長成什麼樣子的,壽春郡王李成器是相王正妃的兒子,頗受當今皇後娘娘的賞識,經常進宮伴駕,但他的活動範圍局限于宮里和自己王府,平民百姓也不常見到,據見過的人說他的樣貌比幾位弟弟還要好上幾分,只是不出游不打獵不上酒樓,自然就沒什麼「人氣」,而且一個男人到了三十一歲的份上竟然還沒有完婚只養了幾房姬妾,說完全沒有問題誰信啊?還有一種說法是他與韋皇後安樂公主有見不得人的關系……總之負面的評價大大多于正面,倒是最近的一件事讓壽春郡王大大出了一回名。

就在前段時間,這位王爺用下三爛手段把一個餅店老板的妻子弄來當小妾,有一回王府里宴客喚她出來敬酒,在座有個叫王維的年輕人為她作了一首長安城現在正在四處傳唱的詩,叫做《息夫人》︰「莫以今吋寵,能忘舊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由此可知這位小娘子與「狼」共枕的生活是多麼委屈無奈,于是長安百姓對壽春郡王的評價除了「神秘莫測見不得人」外,又多了句「橫行霸道、巧取豪奪」。

元桑出入宮禁多次,巧的是都沒有見過那位壽春郡王,倒是常听皇後公主對話中提到他又弄了什麼新玩藝兒出來消遣,大概也就是個諂媚逢迎之輩。這些年走南闖北,權貴劫奪百姓妻女的劣行不是沒听過,她是生意人,從來沒立場也沒興趣去管這些個事。

但這次不同。那位詩中的「息夫人」,是她好友、昔日手下的愛妻,整件事也不過是起因于夫妻吵架,剛好壽春郡手派人來要人,那女子性如烈火,徑自答應人家進王府去了。到現在競弄得兩地相思,滿城風雨,做好友的也不能看著不管,好歹與皇家有那麼一點接觸,又正好想去五王宅探個究竟,今日覷個空,她便來到隆慶坊五王宅前。

對門口侍衛施了個禮,她還沒開口,只听那稍矮的士兵說道︰「今天臨淄王不出門,也不見客。你回去吧。」

看他熟練的樣子,估計已經打發過很多這樣的愛慕者了。元桑暗暗覺得町笑,清清嗓子道︰「妾身夫家姓王,是壽春王房里翠幄夫人的閨中好友,千里迢迢從揚州趕來長安,想見夫人…面,不知二位大哥可否通融?」

那矮侍衛情知自己弄錯,頗為尷尬地咳了咳,又瞪了一臉訕笑的高侍衛…眼,粗聲道︰「你在這等著。」

餅了約模一刻鐘,侍衛出來,身後跟著個婢女打扮的年輕女子,福了福身說道︰「這位娘子請隨婢子來,我家夫人有請。」

苞那丫鬟七拐八拐走了好久,終于某閣樓上一扇門前停了下來,元桑心中不住咋舌︰這里雖然不比皇宮內苑,但皇家氣派總是非同小可,僅壽春郡王自己的院落就比她揚州的別業大上一倍有余,雕梁畫柱,奢侈得不行。

一身翠綠的美麗女子正在侍女服待下對鏡梳妝,從鏡中看她來了,容色一整,將下人遣退。

「稀客啊。你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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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孩素來冷淡的口氣元桑早已習慣,因此也不計較,只笑著說;「扶風讓我來看看你。」

翠幄聞言,一雙縴縴玉手將梳子握得死緊.「有什麼好看的?!當初我走的時候他攔都不攔我一下,現在倒還記得有我這麼個人——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他來不了。」

「什麼叫來不了?有什麼比妻子讓人搶去更重要的?莫非……他在籌備你們的婚禮?你終于決定要嫁給他了?」想到這個可能性,她不禁從座位上站起快步走到她身前。高挑健美的身材理該是種壓迫的,何況還是一頭憤怒的母獅,正常人都該知道退避三舍在此時的重要性。

但元桑處變不驚,反而跟著很虛偽地驚叫︰「怎麼可能呢?他還沒寫休書,你們也沒有去官府和離,他娶我難道讓我當妾嗎?」

這麼說,他們真有成親的打算?翠幄一時萬念俱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心里一直只有你,他總是念著你的好處!我……我……」玉足一跺,她竟不顧形象地大哭起來。

元桑不出聲,冷眼看著她哭——任性的小孩就是被寵壞的。等到驚動了婢女門來敲門關切,她才緩緩開口︰「扶風過得很不好。」

哭聲瞬間停止。」他……怎麼了。」

「終日酗酒,不做生意,也不打理自己,瘦得像個鬼一樣,他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情字傷人,尤其又愛上這麼小孩氣的她,扶風這輩子是沒好日子過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

「因為你這麼任性這麼笨!但他心里從來就只有你一個,全天下恰恰就你一個人不相信這件事情。」自認聰明絕頂的巽扶風,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搞定這個笨女人,已經注定要為這種事情被大家嘲笑一輩子。

翠幄瞪著大眼呆住,歪著頭思考很久,然後像是夢醒了一樣,團團轉地把散落在房間各處的小木馬、風箏、單蚱蜢統統小心翼翼裝進一個精致的盒子里——元桑敢打賭這些都出自她那口子一雙幾乎無所不能的巧手——這對夫妻,真是讓人莫名其妙。

她頭痛地拍拍腦袋,無力地說道︰「請問,現在你又在做什麼?」

頭也不抬,珍而重之地整理那些東西,翠幄「撥冗」回答她︰「回家。」

「回家?你說得倒輕巧!那個壽春郡王會這麼爽快放你走?」真是天真過頭了些。

「對哦,還要跟王爺說一聲!」翠幄精靈似的眼楮顯然不是因為智慧而閃爍光芒,只見她打開門,左手挾著盒子右手捉住她的手,飛也似的往某個方向沖去。

奔了一陣,大概是目的地快到了,她邊跑邊大聲喊︰「王爺,我要回家了,以後你要吃蜂糕派人到我們店里來拿就好,我還是會親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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