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暑中有真意 第29頁

作者︰叢闕

她也想這世上的事情都有這樣容易,她也想自己和盛暑一樣一直沒有恢復記憶,她也想在清涼村里待上一輩子不出來,天不遂人願,奈何?

「你知道嗎?」盛暑靠在她耳後輕輕地說,「我在這京成里逛了一個多月,听到的街談巷議、野史傳聞,只要是有關裴重的,沒有一句是壞話。我想,一個深得民心的官員,做的事情必是首先為百姓考慮的。正像他自己所說,當年的事,他于國盡忠,于家有愧。我想不出來當我們自己面臨這般的選擇時,會怎樣取舍,但是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在大齊的千千萬萬子民來看,他一點兒沒錯。」

他說到這里,靜靜地等著意暄反駁,卻發現她並沒有開口的意思。「意暄,意暄?你睡著了嗎?」

意暄在他厚實的肩膀上磨蹭了幾下算是搖頭,「我听著呢,你一次說完吧。」

盛暑知道她現在已經冷靜了許多,輕輕撫著她的發絲,繼續道︰「我听說,如今的西南邊境,已經是整個大齊國最富裕的地方之一,物產豐饒,百姓安居。先前尸橫遍野的兵亂之後,短短十六年下來,那里又是一派興旺景象。如果沒有當年裴重的擒賊先擒王之勇,哪里來的現如今百廢俱興?」

意暄身體一動,欲待講話,卻被他制止。

「我知道,你的親人們和你都是這場戰爭的犧牲品,裴重的作為對你們來說不啻是天大的災難與痛苦。但是如若沒有你們的犧牲,就沒有西南今日的繁華。我想,你的親人們如若在天有靈,看到自己犧牲換來的結果,也不會冉怪罪裴重了——因為你說過的,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是,他們是很好的人。所以我就覺得更不公平,為什麼被犧牲的偏偏是他們?他們待裴重那麼好,那麼好……」意暄想到往事,不禁又起哽咽。

「世上的事沒有絕對的公平。說句大不敬的話,你的家人不幸罹難,已經是最小的犧牲了。如果裴重采用的是耗時耗力的持久戰法,又有多少人會在後來的日子里喪生,又有多少像你一樣的孩子失去父母?為了所有人能安享太平,總要有人作出犧牲。不僅僅是你的家人,我听說裴重的兄弟,還有他真正的次子裴麟,都戰死在沙場。身逢亂世,每個人的心里都會有傷痕,戰爭不停止,那傷痕就越來越大,並且會一代代地傳下去。如果這一代人中的一些能夠作出犧牲,想辦法停止戰爭,那對于下一代來說,將是多大的功勞啊。」

她思量許久,哺哺念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裴重有功,顯揚于世,並且澤及後代,福蔭滿門,但是我的爹娘我的弟弟、姑姑他們呢?連一塊葬身之地都得不到,差那麼多,差那麼多……」

沒有因為她口氣的松動而興奮,盛暑冷不了抬起意暄的下巴,一雙利眼就像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意暄,告訴我,你要的其實只不過是萬古流芳的榮名嗎?」

意暄目不轉楮地看著他,許久許久以後,忽然間像是頓悟了一般豁然開朗。

「當然不是,我要名聲做什麼?」她語氣中有著如釋重負的輕快。╴

盛暑緊繃的軀體放松下來,拍拍她的背,欣慰無限。

身外之物,得失何求?但願恩怨情仇,亦能一笑面泯。

深夜,盛暑重新回到裴府,打算來把松子它們帶走。

並不是沒有防犯的心理準備,但是既然方才進城的時候並沒有什麼搜捕的動作,或許可以相信皇帝對他們真沒有什麼敵意。但是依照那幾只家伙的聰明,早該自己跑來找他們才是,可至今未見,應該是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在家丁一如以往的恭敬下踏進大門,盛暑心中已打定主意,就算是布著請君入甕的局,那些隨他一路走來的伙伴,也斷斷不能丟下不管。

慢慢踱回這幾日暫居的院落,「哇」的一聲,松子歡快地飛到盛暑肩上,長長的嘴不停地啄著他的頭發,看起來頗有點兒小別勝新婚的意思,惹來其他幾個一片不齒的嘲弄。

盛暑隨手理了理它的羽毛,看到上堆它們也仍或安臥或嗜戲于花草叢中,並無異狀,心頭大石總算是放了下來。

但既然沒事,它們為什麼不自行離開?

松子似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然向里面飛去,停在房門前,開始使勁地啄門板,發出「篤篤」的聲音。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來的赫然是女皇。

盛暑僵在當下。

月下,花前,麗人獨立,似喜非喜,似嗔非嗔

幾乎是瞬間,盛暑腦中又出現了一池荷花,幾顆蓮子,還有……應該還有什麼的,卻似鎖在一團迷霧之中,怎樣也無法看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些悵惘,有些迷惑,他覺得眼前的女子應該知道些什麼。

女皇搖著頭。「我也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會有你的出現。但是有個故事是關于裴麟的,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听一听?」

雖然答應盛暑好好地想一晚再作決定,但她還是來了。

望著門前金光閃閃的匾額,意暄百感交集。

裴家的榮寵,是合家生人死人一同賺來的。裴重只不過運氣好沒死罷了,戰場上他殺過這麼多人,怕是這許多年來晚上睡覺也不會安穩;盛暑說,他與妻子分房而睡,裴夫人不知道已經守了多少年的空閨,留了多少眼淚,因為丈夫志在四方,因為男人的心從來不定。因為白發人送走了黑發人……

死者已矣,既然這樣的榮寵不是她要的。公道,什麼叫公道呢?如果爹娘所承受的不公道成全了西南所有百姓的公道,那麼是不是她家的公道就微不足道?

不要想了。

小家大家之間,任是誰也難以說出孰輕孰重,既然這個抉擇在十六年前已成定局,就讓它變得合理吧。

她上前敲了敲門,睡眼惺忪的家丁餅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開門,看見這早上被押來的女子,戒備之意立時出現在眼底。

但他還是開了門。「老爺吩咐,不管你什麼時候出現,都可以隨意出入裴府。」

看來裴重連她報完仇後的退路都想好了。意暄朝家丁微一頷首,問道︰「你家老爺現在哪里?二爺呢?」

家丁簡潔地指了路,便又晃悠著回去睡覺。

意暄好笑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會兒,才朝目的地走去。如果知道裴重等著她去取項上人頭,不知道裴家上下又會是何等反應?

燭火還亮著,意暄推開虛掩的門,大搖大擺地走進房間。

裴重坐在床沿似在等待,看到她接近,神情非但沒有一絲緊張,反而多了一份期盼許久的欣然。

「你終于來了。」

意暄頗為訝異,「你不怕死?」

裴重雲淡風輕地一笑,「怕死的年紀早就過去了,我撐著一條老命到現在,也只是不放心這個國、這個家。現在一切都很好,而你又找上門來,也該是時候了。」他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地下去看意暄她姑姑了。不知過了這許多年,她還認不認得他?或許,她已經找到一戶好人家投了胎,再不會有被火焚的苦楚、被背叛的心痛?那真是太好了。

「解開上衣。」意暄平靜地開日。

裴重猜測她不準備一刀了斷,而是要對他施以酷刑,明知如此,褪下衣衫時,卻仍是神色平靜如常。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