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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蝴蝶 第26頁

作者︰采芹

當他走去開門,他體內,關軫的聲音對他說︰「你只要說聲︰『請進』或『進來』,用不著自己去開門。」他遂站住。「你既然進去了,為什麼不代我發言了?」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又不高興。」但她聲音里有頑皮的笑意。

「你進去也沒徵求我的同意。」他咕噥,跟著雙腿就自然、流暢地輕快轉身折回去,走到辦公桌後坐下。「請進。」他──關軫──說。

門開了,一個面龐娟秀的女人掩不住興奮地對他說︰「關先生,記者來了,在樓下大廳。你要下去,還是請他們上來?」「請他們在樓下稍候,我一會兒就下去。」

「好的。」女人走出去,又折回來。「關先生,你要留在台灣,不回美國了嗎?」關輅溫和地微笑。「我想是的。」

「啊,太好了。」她快走了兩步,想起來,又跑回來關上門。

「記者?什麼記者?」關輅問關軫。

「我們要開個記者招待會,發表個簡短聲明。」她告訴他。

「我不……」他想說他不懂什麼聲明,但記起來說話的人不是他。唔,是他,不過非出自他的意志。正如此刻起身整理領帶,掏出懷表看時間,抬手撫撫頭發的一連串動作,都優雅、自信得不是他會有的行為。關輅不得不向自己承認,他喜歡這種對自己充滿信心和肯定,沉穩,從容不迫的感覺。只要他不去想關軫在他體內,他事實上覺得彷佛一切都是他與生俱來的自然反應。彷佛他一向都是如此。開門走出去前,他小聲對關軫說︰「忘了告訴你,軫軫,我喜歡你把我糾正過來的說話口音。」她笑得他月復膜震動。

第七章

不可能的!不可能!

琬蝶放下星期二的郵報,眼楮震愕地圓睜,瞪向對面灰藍的牆。那里本來掛著一幅世界地圖,現在她看到的卻是報紙上登在頭版的新聞。『巨霆』財團主位再度易人,關錦霖下台,少東關輅登基。

斗大的黑色標題下,是主持召開記者會的『巨霆』新任財團主席兼總裁,不久前遇害身亡的關錦棠的獨子,關輅。黑白照片里的關輅,和死在她懷里的關輅,是同一個人。

她的目光再度回到報紙上。千真萬確是他,是關輅。

但是,不可能是關輅。關輅已經死了。他在她懷里斷的氣,她看見他被送進太平間。他的遺體火化時,她就在旁邊,傷心欲斷腸得數度幾乎昏厥。然而面向攝影鏡頭,自信但謙和的微笑著的,是關輅本人。那柔中帶剛的眉、深邃幽黑的眼、弧型如雕的嘴唇,融成一張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的臉,是關輅。是她愛過,依然深愛的關輅。是她為之心碎,仍然揮不去沉在心中的哀慟,日夜懷思的關輅。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一個明明已死去,已燒化成灰的人,居然活生生又出現在她眼前?會不會是另一個湊巧同名同姓,又正巧出身豪門的人?

琬蝶按下劇跳的心,深吸一口氣,開始詳閱大標題下面的詳細報導。除了關輅在記者會上宣布他即日起,正式接任『巨霆』財團主席,及『關氏』企業總裁,並將以留駐台灣為主,記者同時記述了自幼移民美國的關輅,十五歲時便因其設計的一套新型電腦軟體而聲名大噪,隨後他在電腦方面的成就又為他贏得數次獎,但他從未出面領獎。這名電腦奇葩從不曾公開露面。人人皆知關輅就是『巨霆』前主席關錦棠的獨生子,可是沒有人見過他。關輅這次突然公開亮相,主動出來面對大眾,他坦言主要是為他父親的神秘遇害。他同時說明他未能參加亡父祭典和葬禮,是因他在美國遭暗算,受了槍傷。槍傷。這兩個字像在康乃狄克別墅那天早晨,震碎寧靜的夜的兩聲槍響,在琬蝶耳膜鼓震。報上描述的公開現身前的關輅,和她在美國認識的關輅,太吻合了。但是她真的認識他嗎?她看著報紙上那張照片里,她愛得心疼、想得悲切,痛苦的念著忘不了的男人,她發現她不認識他。也許她從來不曾真的認識關輅,一切經過只是個荒誕得幾可亂真的夢。

★※★※★※

是他,不是他。不是他,是他。

必輅自長鏡前走開,再一次用手指梳過關軫為他修剪過的頭發。她手藝很巧,剪得很漂亮。現在他們倆真的是難分軒輊了。關軫雙臂抱胸,靠著落地窗旁邊的牆而立,對他笑著。她的表情倒像在欣賞鏡子里她自己的倒影。齊整的頭發,新訂制的範倫鐵諾鐵灰色西裝,淡藍襯衫配上銀灰領帶,嶄亮的義大利皮鞋。「你都在哪做衣服?」關輅十分納罕。

不管他如何穿著,她的裝扮、水遠和他毫無二致。就算他同樣的衣服有兩套,她穿的也不可能是他另一套,因為關輅比一七七的關軫高個幾公分,他的尺寸在她身上至少大一號。「不會是你會去做衣服的地方。」關軫如此淡淡回答。

「你為什麼要和我穿的一樣?現在我回來了,你可以恢復女兒身了,用不著再打扮得像個男人。」

「我習慣了。」

必輅沒有多說。他想月兌掉這身漿挺的新衣,對於像三件式西裝這些正式的穿著,他還不大習慣。但即使他們在家,關軫也要他穿著它們,直到他要上床睡覺。除了要關輅習慣正式的衣著,她還為他上課,訓練他的言談行止。他比較喜歡的是她教他閱讀的時候,那滿足了他從小就渴望的求知欲。雖然他回來才兩天,但他像一塊海綿似的,貪婪的吸取她給他的書本上的知識。「我有個疑問,」關輅說︰「這兩天送衣服給我的那些人,他們怎麼知道我的尺寸和我需要哪些衣服?」關軫眨眨眼,笑道︰「當然是有人打電話通知他們,告訴他們的啊。」

「就像有人打電話叫記者去公司?」

「否則難道你以為那些人有神通,知道你回來了?」

必輅想說什麼,又不真的確定他要說什麼。整個情況對他來說,仍然有許多模糊不清的地方。「假如大伯他們為了爭奪『巨霆』和關家的產業,不惜謀殺親手足、親佷子,爸死後,為什麼沒有人住進來霸佔這楝大宅?」「也許因為屋子里鬧鬼。」關軫說,口氣仍是淡淡的。

必輅看著她,仍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關軫比他聰明,他覺得。她懂得比他多,學問比他好,反應比他快。她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何事,該說什麼話。「你也會的。」她冷不防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什麼?」關輅愣愣問。

「有一天,我會的,你都會學到,你會比我更好。」

他不以為然。

「你會的。」她走離牆邊。「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你休息吧,輅輅。我要走了。」「軫軫!」他趕緊叫她,因為她來無影去也無蹤的總是只在眨眼之間。「我睡覺的時候你都去了哪里,在做什麼?你睡不睡覺?」他好奇地問。「你是說『鬼睡不睡覺』?」她笑著。「我可以睡,也可以不睡。不,你睡覺的時候我沒睡,我去看媽了。」「我也要去看她。」他立刻急切地說。

「還不到時候。過幾天好不好?這個時間療養院也禁止會客。而目前白天你需要全天候留在公司。」他不得不同意。「媽看得見你嗎?」

她搖搖頭。「我想除了你,其他人都看不見我。無所謂,我只是要看看她,陪在她身邊。」「你找到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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