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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幽情(前集) 第2頁

作者︰冰室子

《不過,他應該慶幸自己不知道的。什麼夫人都健在實在太好了!謗本是太健康了,殺也殺不死!》權大納言想到此,靠著跪席上的肘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家世好,仕途也一帆風順,又有兩個聰慧的小孩。看來一切順遂的權大納言,也有深藏心底的煩惱。

例如,那兩位夫人的事。

權大納言年輕時尚未任什麼重要職位,和源宰相的女兒交往,名叫夢乃。既不是驚動世人的美女;也不曾成為達官公子間的話題,一個人生活著。但是,年輕時的權大納言認為,女性最重要的就是靜和乖巧,立刻和她有了夫妻之實。

但是,在一起愈久就愈受不了她。個性乖巧的她,沒有辦法發泄自己,凡事都藏在心底,最後只好把精神寄托在宗教上。熱衷算命,舉凡解夢術、佔星術、面相術、手相術,她樣樣精通。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相士出入她住處。這樣也就罷了,可是偶而佔卜到情緒亢奮時,就宣稱得到神意,說一長串莫名其妙的話。

平常是安安靜靜的一語不發,可是一旦神上了身,就忘我地念念有辭,恐怖極了。權大納言一想到找了這麼一個了不得的女性為妻,就不禁臉色發白!所以,決定下一個一定要找跟夢乃完全相反的女性,結果看中了藤中納言的女兒政子。

政子是在達官公子之間經常被提起的一位女性,但並不是因為美色或詩歌的才氣,而是以個性剛強聞名。她豁達、開朗、神采奕奕,甚至連她的父親都經常被她駁倒,權大納言就是被她這一點吸引而開始追求她的。可是,不久就應付不了她剛強的個性了。她不但嫉妒另一個妻子夢乃,露骨的批評她。還隔著屏風,斷然批評權大納言絞盡腦汁寫來送給她的詩歌作得不夠好︰

「寫得真爛!沒有高手可以幫你寫嗎?這麼沒有歌才,我看你是出不了頭啦!」

這句話真是深深傷害了平時就為和歌傷透腦筋的權大納言。

某個冬日,夜盜闖入政子館邸,女侍們都一哄而逃。只有政子一個人披上外衣,擋住夜盜去路,把火盆扔過去,漂漂亮亮地捉住了夜盜。這件事在京中傳開來,讓權大納言顏面盡失。

找了兩個不同凡響的女性為妻,權大納言自然對女性不再持有夢想。為了不再面對這類的麻煩,他有好幾年沒再追求新的女性。不久,大邸宅落成,他就干脆正式迎娶她們為正妻了。這兩個妻子的個性不改,住在東屋的夢乃還是那麼迷信,現在迷上新興宗教,每天念著南無妙法蓮經。住在西屋的政子還是那麼精力旺盛,一不順心就一腳踢倒屏風踱大步走。

難得今天政子去探望病人,夢乃也去了西山參加新興宗教的教祖誕辰四十周年紀念會。也難怪天天為這兩個妻子煩心的權大納言,會由衷地感嘆「真是和平呀!」

《真是的,若說是因為前世因緣,所以這輩子妻子運不好也就認了。沒想到連孩子運都不受上天憐顧。對于兒子、女兒,就是不能想得開看得破而歸疚于前世因緣。那兩個孩子從出生以來,就沒有讓我安心過。害得我頭發月兌落了不少,連髻都結不起來了……》

權大納言撫模著稀疏的頭,感慨不已。

「大人!大人!您在哪里呀?不得了啦!」咚哆的步伐聲劃破了寂靜,傳來了破銅鑼般的呼叫聲。原來是三條邸的資深侍女近江。

在這個時代吃不到什麼高營養的食物,她卻長得福福泰泰的。一邊晃著她的巨體奔馳,一邊連聲喊著「不得了啦!」權大納言嘆了一口氣,想︰

《那是近江的聲音。那兩個孩子又做了什麼事了?好不容易西屋的鬼和東屋的附神鬼都出去了,卻還是沒有閑下來的命。》

權大納言厭煩地拿起扇子,來到走廊上。

「我在這里?」

看到扇子,近江喘著氣,晃著巨體跑著過來。

「大人!您在這里呀!不得了啦!!」

「妳的『不得了啦』我已經听得很習慣了。妳是不是一整年都在忙著找不得了的事啊?不是有童年玩伴去妳那里玩嗎?回去了嗎?何必那麼急著走呢?兩只鬼都不在了,我的客人也回去了,可以隨他們玩呀!」權大納言悠哉的說著,把肘枕橫倒當枕頭躺了下來。近江一把捉住了權大納言的肩膀拼命搖晃一邊說︰

「您還這麼悠哉呀!鮑主她…綺羅她又要做不得了的事啦!您快起來呀!」

「又是綺羅?她想干什麼?」權大納言不驚不慌的說。

「是不是那孩子又跟人家比弓箭拿了第一啦?還是又騎了野馬、扯斷牛的尾巴啦?這些事都不會再嚇著我了。妳也很習慣不是嗎?干嘛為那些事大驚小敝。」

「您想得真簡單呀!我近江現在怎麼可能為比箭、騎馬那種事慌張呢。公主出生後,我的確是每天提心吊膽的在伺候著。可是,現在早巳被嚇得一身是膽了,怎麼可能再為那種小事驚慌。」

「哦,那麼說說看是什麼事?」權大納言無奈地問。

「綺羅公主說要跟彈正尹宮的公子決斗。」近江趕忙趨膝上前說。

「什、什麼?」權大納言驟然起身︰「決、決、決斗?這是怎麼回事?」

「是綺羅出的點子。就是兩個人東、西各站一方,用同樣數量的弓箭對射。」

「對射?笨蛋!般不好會鬧出人命的呀!」

「所以我才說不得了了呀!」

「弓箭對射……真是太胡鬧了!」權大納言漲紅了臉,一時說不出話來。「哎,那孩子出生時,哭聲宏亮不同于一般女孩,我就已經感到有些不安了。隔一天夢乃又生下了兒子,半死不活的,幾乎听不到哭聲。可是,我怎樣都意料不到,兩個人的成長就像當時出生時的哭聲一樣。女兒從懂事以來就不要琴箏之類的東西,喜歡踢球、玩弓箭,或是在樹上綁根繩子玩泰山游戲。兒子呢?每天打扮成那付德性,我這個做父親的看了都臉紅,那些侍女們就喜歡替他穿上漂亮的女裝,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前世因果呢…本以為自然而然的,女孩子會像個女的;男孩子就會像個男的,結果呢?一等14年,都到了行「元服儀式」(日本男子成人儀式)、「裳裝儀式」(日本女子成人儀式)的年紀了,卻還不能舉行。外面的人都把公主當成少主,把少主當成了公主,而且沒有半點懷疑。我剛開始也覺得這樣對自己比較有利,就順水推舟蒙騙到現在。可是,最近我也在想是不是該結束這場倒錯劇呢!偏偏這時候她又給我來個決斗?男、女的決斗在閨房里斗就夠了,居然斗到外面來了。而且,那個彈正尹宮的兒子,不是去年剛行元服禮,風評不太好的那一個嗎?」

權大納言說到這里,沉重地咳了幾聲。

「跟那種人決斗真是不要命了。不阻止的話,公主會受傷的。是不是?近江,氣概再像男人,畢竟還是女兒之身呀……」

「我當然了解大人的心情,可是……」近江無力地搖搖頭說︰「這場比賽怎麼看都是綺羅贏定了。綺羅的弓箭在京都年青人之中,是數一數二的。彈正尹宮的公子,也為了這場比賽鬧著要剃發為僧呢!」

「怎麼回事?」

「彈正尹宮公子的女乃媽是我童年的玩伴,名叫相模。相模剛才匆匆跑來求我,一定要阻止這場決斗。彈正尹宮的公子答應決斗只是迫于當時的情勢,他也知道對手是綺羅的話,根本沒有勝算。所以想,要逃過一死,只有落發為僧躲到清水去了。相模看他嚇成那樣子,很不忍心,才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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