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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島 第39頁

作者︰彼埃爾•博努瓦

我不再听他的了,又開始閱讀。我的額上滿是汗水。但我覺得我的腦袋仿佛是一個房間,窗戶一扇扇打開了,回憶浮現出來,象鴿子拍著翅膀回到了鴿舍。

「……現在,她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著,眼楮睜得大大的,仿佛一個殘酷的景象使之充滿了恐怖。

‘安托奈洛……’她結結巴巴地說。

好一會見,她說不出別的話來。

我懷著不可名狀的焦慮望著她,靈魂中忍受著痛苦,看著他那可愛的嘴唇緊咬著。她的眼中的景象傳到了我的眼中,我又看見了安托奈洛的灰白而度削的面孔,他那迅速地跳動的眼皮,一陣焦慮突然傳遍了他又高又瘦的身軀,他象一睫脆弱的蘆葦一樣顫抖起來。」

我不再多讀了,把雜志扔在桌子上。

「就是這樣,」我說。

我用來裁紙的刀子正是勒麥日先生割斷包裹繩的那一把,那是一把烏木柄的短匕首,圖阿雷格人把這種刀放在左臂貼肉的刀鞘中。

我把刀放進我的法蘭絨騎兵短上衣的寬大衣兜里,向門口走去。

我剛要出門,听見了勒麥日先生叫我。

「德•聖—亞威先生!德•聖—亞威先生!」

我回過頭去。

「請提供一點小情況。」

「什麼事?」

「噢!沒什麼大事。您知道是我負責給紅石廳寫標簽……」

我走近桌子。

「我開始時沒有向莫朗日先生打听他的出生時間和地點。後來也沒有機會了,我再沒有見到他。結果,我現在非求助于您不可了。您能告訴我嗎?」

「我能,」我說,我很平靜。

他從一個盒子里拿出一張很寬的白硬紙標簽,那里有好幾張,然後,他把筆蘸上墨水。

「說吧,54號,什麼上尉?」

「若望—瑪麗—弗朗索瓦•莫朗日上尉。」

正當我口授、一只手扶著桌沿的時候,我看見在我雪白的衣袖上有一個斑點,一個棕紅色的小斑點。

「莫朗日上尉,」勒麥日先生一邊重復,一邊寫完我的同伴的名字,「生于?……」

「維爾弗朗什。」

「維爾弗朗什。羅納。什麼時間?」

「1859年10月14日。」

「1859年10月14日。好。1897年1月5日死于霍加爾。完了,大功告成。親愛的先生,我衷心地感謝您的幫助。」

「為您效勞,先生。」

說完,我平靜地離開了勒麥日先生。

我的決心已定,我再說一遍,我非常鎮靜。但是,我在告別勒麥日先生的時候,我感到需要在決定與執行之間間隔一段時間。

我先在通道上游蕩了一會兒,然後,在我逛到我的房間附近的時候,我徑直朝它走去。我進去了,里面還是熱得不能忍受。我在沙發上坐下,開始考慮起來。

匕首放在兜里礙手礙腳,我把它拿出來,放在地上。

那是一把結實的匕首,有菱形的刀鋒。

在刀柄和刀鋒之間有一個紅皮箍。

看到它,使我想起了銀錘。我想到我很容易把它拿到手,刺……

那個場面的所有細節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我腦子里。但是,我沒有抖一下。似乎我一會兒去殺死那個謀殺的唆使者這一決心允許我冷靜地想到這些殘暴的細節。

如果說我考慮我的行動,那是為了使我驚訝,而並不是為了譴責我。

「怎麼!」我自言自語道,「這個莫朗日,他也曾經是個孩子,象所有其他的孩子一樣,讓他的母親在懷他的日子里受了那麼多痛苦,卻是我殺了他。是我切斷了這條生命,人的一生是愛情、眼淚和被超越的障礙所構成的一座紀念碑,我卻使它化為烏有。真的,這是一次多麼不尋常的冒險啊!」

這就是我當時所考慮的一切。沒有不安,沒有悔恨,也沒有謀殺後的那種莎士比亞式的恐懼,然而今天,雖然我對任何事物都抱懷疑態度。我比任何人都更感到厭倦,感到幻滅,那種莎士比亞式的恐懼卻使我顫抖,如果我夜里獨自處在一間黑屋子里的話。

「干吧,」我想,「是時候了。該了結了。」

我拾起匕首,在放入口袋之前,我先作了個刺過去的動作。一切順利。刀柄牢牢地擦在我手里。

通往昂蒂內阿住處的那條路,我從來也沒有自已走過,第一次是白衣圖阿雷格人領我去的,第二次是跟著獵豹去的。盡避如此,我還是不費力就找到了。快到那扇開著亮圓窗的大門時,我遇見了一個圖阿雷格人。

「讓我過去,」我命令道,「你的女主人讓人叫我來。」

那人服從了,閃在一邊。

很快,一種低沉的單調旋律傳入我的耳中。我听出來那是勒巴查的聲音,一種圖阿雷格婦女彈的獨弦琴。彈琴的是阿吉達,正坐在她的女主人的腳旁。其余三個女人也圍著她。培尼—杰爾佳不在。

啊!既然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就讓我跟你談談昂蒂內阿吧,跟你說說,在這最後的時刻,我覺得她是什麼樣子。

她感覺到了壓在她頭上的威脅嗎?她曾經施展她最強大的手段來對抗過嗎?在我的回憶中,我上一夜緊緊地抱在心口上的是一個縴細的、赤果的,沒戴戒指,也沒戴首飾。而現在,我幾乎退了一步,我面前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位女王,遍身珠光寶氣,儼然一座偶象。

法老們的驚人豪華壓在這個縴細的身體上。她的頭上是一頂神祇和帝王戴的巨大雙冠ヾ,用黃金做成,上面用圖阿雷格人的國石祖母綠寶石綴成她的圖阿雷格文的名字。她披著一件長袍,象一件莊嚴呆板的緊身褡;用紅緞縫制,用金線繡著荷花。她的腳邊堅著一柄烏木權杖,以三股叉為頭。的胳膊上戴著兩個眼鏡蛇臂飾,蛇尾直伸到腋下,仿佛要盤結在那里。從王冠的護耳上垂下一掛祖母綠寶石項鏈,其第一圈象帽帶一樣地兜住下頜,而其余數目一直垂到的胸脯。

ヾ古埃及法老戴的象征統治上下埃及的王冠。

當我進去的時候,她微微一笑。

「我正等著你呢,」她淡淡地說。

我走上前去,在離她的座位四步遠的地方停下了,筆直地站在她面前。

她嘲弄地望著我。

「那是什麼?」她十分鎮靜地說。

我的眼楮跟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見匕首柄從衣袋里伸了出來。

我把匕首完全拔了出來,緊緊地握在手里,準備刺過去。

「你們中間誰要動一動,我就讓人把她丟在離這里六里ヾ外的地方,一絲不掛。扔在紅沙漠的中央,」昂蒂內阿冷冷地對那些女人說,我的舉動在她們中間引起了一陣恐怖的嘁喳聲。

她接著對我說︰

「這把匕首實在太丑了,你拿著它很不象樣。你願意我讓西蒂阿到我房里去把銀錘給你拿來嗎?你使用它比使用這把匕首更熟練。」

「昂蒂內阿。」我悶聲悶氣地說,「我要殺了您。」

「用‘你’稱呼我吧,用‘你’稱呼我吧。昨天晚上我們就是你我相稱的。在她們面前你不敢嗎?」她指了指那幾個嚇得瞪大了眼楮的女人。

ヾ此處是法國古里,約合四公里。

她接著說︰

「殺了我?你跟你自己都有些反復無常。殺了我,在你可以獲得殺害另一個人的獎賞之際……」

「他……他痛苦了嗎?」我突然問道,渾身發抖。

「你使用錘子就象你一輩子專門干這種爭情一樣。」

「象小凱恩一樣,」我喃喃地說。

她驚奇地笑了笑。

「啊!你知道這故事……是的,象小凱恩一樣。但是,凱恩至少還是合乎情理的。而你……我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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