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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樓下 第14頁

作者︰秋風醉

小張就是那間鋼琴酒吧的老板,也是沈宇從藝專時期就認識的老友;當年酒吧開張營業,小張立刻邀聘他成為酒吧的鋼琴師,負責每晚為時兩小時的現場彈奏。說起來他能認識中村也是小張促成的緣分。

「我也好久沒跟小張聯絡了,他現在怎樣?」中村問。

「他跟他老婆去歐洲二度蜜月,要三個月才回台灣。」

「二度蜜月三個月?」中村詫笑。「他還真是有錢有閑。不容易啊,結婚越久越恩愛……那麼你呢?」

「什麼意思?」

「嘿,老弟,我知道你不是在裝傻,不過我希望你別告訴我你今年又是一片空白。」中村伸出食指朝他一指。「我指的當然是你的感情生活。」

「唔。」簡短的一個回音很明顯代表無話可說。

中村其實多少料到,忍不住搖頭。「再這樣下去,我實在很擔心你會跟樂器結婚。說真的,熱愛音樂是好事,不過總要為生活制造點新鮮才能刺激靈感嘛。」

為生活制造點新鮮?沈宇想著他的話,然後不知怎麼地想到了孟蘊真。對他而言,她就是個能為生活制造新鮮感的人,因為她的言行舉止常使他感到驚奇又有趣。

沒察覺他的思緒已遠揚,中村還在說︰「尤其你還年輕,又那麼有本錢,不像我是老了,挺著半個啤酒肚沒人要,想當年我可也是個情場浪子……啊,上菜了。」

服務生端上兩客豬排飯,兩人開始動筷。

中村笑道︰「我知道你喜歡這里的豬排飯,重溫念念不忘的滋味,感想如何?」

念念不忘嗎?的確。當年他就是在此啟蒙對豬排飯的喜愛,只是現在看到炸豬排,他想到的卻是另一個人的手藝。

「炸豬排算是我的招牌菜,所以味道應該還不賴。」她說。

然後他又憶起她的「忠告」,當時不覺得好笑,現在嘴角卻為此上揚。

這次總算發現他的失神,中村眼內透出精明。「喂喂,你在想什麼?老實說。」

「沒什麼。」他收斂心神。「只是想到我的新鄰居。」

「對哪,之前听說你搬家了……新鄰居是女的?」中村眼楮一亮。

「對。」

「年輕貌美?」

「……對。」還要想一下才能確定,因為她的個性遠較外貌令他印象深刻。

「你在追她?」

「不對。」從哪冒出這問題的?

「那你喜歡她?」

「……」

「不說話是默認?」

「是不知道。」不是敷衍,是真的不知道。他明白自己對她有種從未有過的特殊感覺,而那情緒太難拆解剖析。尤其當他知道她是「倒掛音符」的DJ之後……

「記不記得我出第一張個人專輯的事?」他忽然問。

「怎麼不記得!像個傳奇故事。」中村唔唔嗯嗯邊吃邊說。「一開始賣量慘澹,出輯半年後峰回路轉,創下不錯的成績……不過跟你現在的行情當然不能比啦。」

「那『一開始』的時候,我很難過。」

一句話使中村完全愣住。

「在那之前,我負責演奏過幾部電影和音樂服裝劇場的配樂,不過那都不是我的原創,只有那張專輯從作曲編曲到演奏都是我一手包辦……可是那段日子我甚至開始懷疑我做的音樂是不是只有自己听過。」

那些抑郁和難堪如今早已煙消雲散,但當時確實像刺一樣深扎心頭,只因人年輕時往往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麼禁得起挫折。

抬起頭,不意外見到中村滿臉驚訝,因為連他也不明白,很少一次說這麼多話、也很少無故吐露心聲的自己為何竟在此時失常。

他並不是個心如止水的人,卻也不曾體驗過這幾天里那幾乎稱得上心煩意亂的感受;而他明知是誰使自己如此,卻想不透又理不清對她過分在意的理由。

中村見他難得皺著眉頭,趕忙試圖開解︰「那種陳年往事想來干嘛,事實證明好音樂不會被埋沒,現在你不是有那麼多忠實樂迷了?」

「我剛剛講的那些往事都不是重點。」現在有多少樂迷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有天晚上,我無意間听到一個廣播電台播放我的樂曲。」

「咦!我好像有點印象。我記得那張專輯開始賣的時候我正好也在台灣,我們在小張的酒吧自己辦了個小型慶功宴,那時你還被我們灌得半醉,小張硬要你發表感言,你沒啥創意地背了一長串感謝名錄,最後迷迷糊糊說了個英文名字,好像是……Jane還是John?問你那是誰,你說是個什麼主持人的,我們還以為你醉昏頭了胡言亂語,該不會……」

「對,就是她主持的節目。」

他甚至清楚記得她當時的介紹詞︰「太花稍的句子不適合用來介紹這張專輯,最貼切、唯一的形容就是這張專輯的名字,安寧的《寧》。」

至今她也常在節目里選播他的音樂,而且總會很有耐性地介紹他的化名──

「禹樂樂,大禹治水的禹,快樂的樂,音樂的樂。」

「禹」取于他名中「宇」的諧音,「樂于音樂」則是他的初衷,亦是他的信念。

身處低谷時,即使一條細索也能挽回生機;他深受感動,決心就算全世界只有一個人在傾听也要繼續創作下去。那是他素未謀面的知音,而他也不打算唐突制造見面機會,只是從此默默成為她的忠實听眾。

怎麼也沒想到離台的前一天,他竟意外得知︰Jane,就是真──孟蘊真。

初次見面,對她的聲音感到些許熟悉正因如此,然而即使從頭相遇一次,他恐怕也猜不到那屬性偏感性的廣播節目是由她所主持。

原來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也曾蒙受過她的好處。

對她的感覺本就錯綜復雜,好奇、感興趣、受吸引,原本以為全都只是單純的研究精神,卻不期然發現自己怪異的介意心態;尚未勘透,如今又迅速滲入知遇的感謝,彷佛在畫盤中平添一道全新色彩,更加難以辨識。

因此,一時間被問到是否喜歡她這種艱深問題,他只能老實回答不知道。

「如果你想找到她當面道謝,我在台灣有個朋友的朋友在廣播界有些人脈,可以幫你打听看看。」誤會他提及此事的動機,中村好心提供助力。

「我已經見過她了。」話尾頓了頓。「她就是我剛才提到的新鄰居。」

中村驚噫一聲。「是你刻意安排的?」

「不是。」

嘿,事情越來越有趣了。「所以為報知遇之恩,你打算以身相許?」

沈宇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中文有進步,可是用得不太對……現在我連自己對她是什麼感覺都弄不清楚了。」

見他微微蹙眉,表情略帶困擾地認真思索起來,中村有點目瞪口呆。

雖然他在某些方面略嫌遲鈍,個性卻向來喜好分明,居然也會有「弄不清楚」而想這麼多的一天?嘖嘖嘖……「純情的小兄弟,你戀愛了。」

那過來人似的篤定結論讓沈宇小小吃驚。「怎麼說?」

「你自己仔細想想,來這里的這段日子當中,你有沒有任何時候曾想打電話給她,隨便說些什麼話都好?」

他依言細思。「有。」

「那就對了那就對了!這就是俗稱的『思念』啦。」

「有是有……可是我連她的電話號碼都沒有。」

「哪尼?!」中村再次目瞪口呆,月兌口溜出一句日文。

是的,正因如此,沈宇才無法全然信服中村的論調;因為像他這樣個性有些死板的人,有可能對一個連電話號碼都不知道的人產生「喜歡」這種深奧感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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