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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兒圓 第9頁

作者︰綠淇

「小泵娘,過來呀!讓咱們看看子鈞兄是否真的醉了!」

端著擺滿了空酒壺的托盤站在門邊走不出去,背對著一廳子轟笑的男客,月憐微微抖著,僵直了背脊。

「楞什麼?過去呀!」听見廳里客人鼓噪,一直守在門外的朱九媽在月憐手臂上捏了一把,催她進去。

今天廳里時大宴可是難得的好陣仗,城中首富江家大公子明日就要成親了,友人們今晚在儷人園為他設宴祝賀,廳里十來個座上賓,沒有一個不是富家子弟。

十幾株搖錢樹種在廳里,哪里得罪得起?這丫頭竟背對著客人呆站!

「瞪什麼瞪?妳這般丑,能被丁鮑子看上可是妳的造化!快進去!」見呼喝不動,朱九媽不客氣地伸手搶過月憐手里的托盤,另一只手趁勢把她推進廳里。

「過來呀,走近些……」丁子鈞對著她猛搖折扇,招呼她過去。

「還不過去,作死麼?」

見月憐仍是直直站著,朱九媽低聲咒罵,大步上前,雞爪般干枯的手用力掐住她細瘦的手臂,半拽半拖地拉扯著她前進。

待走到酩酊的眾男客跟前,朱九媽已如翻牌般掛上了滿滿的笑臉︰「哎呀,見笑見笑,這丑丫頭臉女敕得緊,妾身教兒無方,爺兒們可千萬不要見怪!」

男客們又是一陣轟笑。

「無妨無妨,千呼萬喚始出來,不也是一種風情?」

「只少了琵琶遮面!」

「小泵娘臉蛋不好看,倒是懂得作態……」

她被欺負了!

躲在窗外樹上的莫十五義憤填膺,只想踹破窗子沖進去痛揍那些爛醉的色胚,哪知身形稍動,卻被人從後面揪住了衣領。

「噓。」樓觀宇兩手扣住莫十五雙腕,示意噤聲,不讓他輕舉妄動。

「他……他們在戲弄她!」莫十五苦掙不開,只能狠狠地瞪著師叔。

「朱袖也在廳里,我忍耐得住,你就忍耐不住?」

莫十五眼一翻。什麼忍耐不忍耐的?被欺負的又不是朱袖!

「那不一樣……噢!」雙腕在一陣劇痛之後突然月兌了箝制,莫十五一愣,回眼卻對上了樓觀宇陰郁的神色。

樓觀宇遠遠望著朱袖,雙手握著拳,目光既溫柔又沉痛。那痛,讓莫十五一時……一時也跟著痛了起來。

月憐也正在看著朱袖。

被涎著臉的客人調戲逗弄、被朱九媽掐住手臂的疼痛,都不是她此刻心中冰涼的理由。

她不是沒有被客人瞧上過,但每次,朱袖都會為她解圍。

不是佯裝撒嬌吃醋來轉移客人的注意力,就是刻意弄翻酒、扯斷琴弦,然後以換酒、換琴為由把她支開。

她一直知道朱袖在維護自己,她知道。她也一直很感激。

可是現在……

朱袖坐在江公子身側,一雙素手無心地在琴弦上琤琤撫動,酡紅的兩頰似醉非醉,一語不發,彷佛沒有看見廳中這一出欺凌弱女的鬧劇。

廳中此起彼落的醉語哄然不休。

「子鈞兄,經您一說,細看這小泵娘,她的體態倒還真是我見猶憐啊。」

「可不是嗎?還說我醉!罷才說我醉的,一個個都要罰三大杯。」

為什麼?為什麼溫柔的朱袖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遭受欺辱?

她明明看見了……看見朱袖眼中閃著不忍……

「『荳蔻梢頭二月初』,娉娉裊裊、腰如弱柳,當真好看得緊……」

「子鈞兄真是眼力通神,小弟甘願罰這三大杯!」

轟笑、轟笑,又是轟笑。

只要隨便一個人開口說句話,甚至是咳嗽一聲、敲一下桌子、放一個屁,這群喝醉了的人都能如聞仙籟般地拍案跺地,狂笑上老半天。

五、六只戴著各色戒指的手在她身上指指點點,還有人拿折扇踫她的臀、搔她的腰、拍她的臉。扇尾上,長長的玉墜子搖來晃去。

「可惜呀可惜,偏偏生了一臉的麻子。」

又有人起事。

「是呀!子鈞兄,這三杯罰酒我可是不喝的。」

「偏要你喝!」丁子鈞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月憐左右打量了一下,咕噥道︰「麻子嘛……還不簡單?」

他忽地伸手,一把抓住月憐裙角,用力一扯,把她的外裙撕了一塊下來。

月憐似乎听到窗外悶悶地「叩」了一聲,眼角好象看到朱袖站起了身子,而朱九媽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道又緊了幾分,怕是要瘀血了。

在眾公子的吆喝聲中,丁子鈞揚手把撕下的那片紗質外裙覆在月憐頭上,讓垂下的薄紗擋住她面容,只露出一小截尖尖的下巴。

「瞧!這樣不就看不到麻子了嗎?」丁子鈞笑得咧了嘴,還伸手調移月憐的臉龐,將她擺弄出適合觀賞的角度。

毫無意外的,又是一陣轟笑。

「好啊!這叫『霧里看花』、『煙籠芍藥』可不是更引人遐思嗎?」

「元輔兄,看來你這三大杯罰酒是非喝不可啦!」

「哈哈哈哈!我喝我喝!小弟今日服了子鈞兄!」

看見廳里熱絡的氣氛和丁鮑子滿意的表情,朱九媽一雙老眼亮了起來。

一直以為收養了這個賠錢貨,是她朱九媽叱風雲的一生中最大的失算,哪知這個丑丫頭竟然奇貨可居,想來之前是朱袖把她藏得太好了。

瞧丁鮑子多著迷地看著月憐的身子,要是不懂得趁機推銷吹捧、賺它一筆,她就不叫朱九媽!

思及至此,朱九媽當下滿臉堆歡,刻意拔高了音調對丁子鈞笑道︰

「丁鮑子真是好眼光,您知道嗎?這丫頭雖然別扭了點,但可還是冰清玉潔的,沒破過……」

啪!啪!啪!

連著幾聲悶響,廳里眾人只覺勁風刮面,數盞油燈在轉眼間一一滅去,大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怎、怎麼回事?」

「好怪的風……邪、邪門啊!」

「貴客別慌!待妾身差人再點起來……哎喲!來人!遞火來啊!」

朱九媽的聲音在跌跌撞撞中往門口移動。

「媽媽!火在這兒……哎呀!」

從門外匆匆端著油燈進來的丫鬟跟朱九媽在門口撞個正著,油燈「噗」地一聲掉在長毛地毯上,油浸著地毯,火焰隨即熊熊燃燒起來。

「怎麼回事?」看著火光頓起,大廳陷入另一片混亂之中。

「起、起、起火了!」滿是皺紋的嘴唇溢出細微的慘呼,十二年前那場大火記憶猶新,一看到火苗竄起,縱是火勢仍小,朱九媽仍是一下子沒了主意,老臉慘白的呆在原地抖個不停。

醉成一團的客人們也只能睜著朦朧的醉眼,高一聲低一聲的大叫著,沒有一個人采取任何有助益的行動。

廳里唯一既沒醉也沒嚇著的朱袖站了起來,大聲朝門口叫道︰「快來人!廳里著火了!」

就著火光,月憐楞楞地看著廳里眾人忙亂的樣子,耳朵似乎又听到窗外有人在喊痛……然後是很耳熟的少年聲音,急急地,穿過一片嘈雜向著自己來……

「小麻姑娘,妳沒事吧?」

「咦?」她遲鈍地轉頭,只覺手臂一緊,身子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別怕,沒事了。」

熱熱的吐息貼在耳側,他抱著她躍出窗外。

他又叫她小麻姑娘了,可惡。

別怕?她又沒在怕……

「啪喇」一聲,似乎是窗子被用力踢開了。

好象听到樓公子難得失控的叫罵聲。

清涼的夜風呼呼撲在面上,把她頭上那塊被人撕破的裙角吹飛了。

靠在莫十五的寬肩上,隔著一層衣衫,鼻中聞到的是他身上略帶陽光的氣味,臉頰感受到的是真實的體膚溫度。霎時間,海般深的委屈和無比的心安,一齊涌上了月憐胸口。

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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