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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第25頁

作者︰李樵

「你腦筋秀逗啦!」媽首先發難炮轟。「她是個白痴耶!」

一別這樣說她!「我將害怕的柔柔置在身後,擋住案母犀利、無情的目光。

我瞪視母親,她一身利落的米色套裝,精心裝扮的面容,濃妝仍掩蓋不住年華失去的老態,盛氣凌人的語氣,只會讓她看起來更尖酸刻薄。

「兒子,」爸的態度不若母親激動,喜好高爾夫運動的他,言行舉止有一股氣定神閑的從容感,那是連我都學不來的。他冷靜地像在檢驗一件商品,打量著我身後的柔柔。「我承認你的眼光不錯,但是她沒資格當我們秋家的媳婦。再怎麼說,我們秋家可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丟不起這個臉。」

我咽下喉嚨行將出口的三字經。

「為什麼不能?柔柔會變成這樣又不是她的錯。罪不可赦的是那些輕視的眼光,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如果我在意別人的眼光,那我就該死的和那些人沒什麼兩樣!」

「我真搞不懂?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女人!好吧,她是有幾分姿色,但她是個白痴耶!」媽說,她還是很在意這一點。

盡避柔柔不懂那些意思,但仍被這刻薄的言語刺傷,她驚怕地抓住我的手。

「好吧,你若真的想結婚,那就跟我們回去,台北那些名門淑媛等著讓你挑呢。」

「我不要那些庸脂俗粉,我只要柔柔。」媽的話讓我的胃一陣翻攪。

「老天……」媽掩嘴驚呼。「你被下降頭了嗎?」她轉頭看爸。「听說這里的原住民會巫術呢。」

「木槿,」顯然爸與我都覺得媽的問題很可笑,他沒理她。「還記得羅查嗎?她那個掌上明珠在阿拓喪禮上的嘎會見到你後,就一直惦念著你呢。回台北後,爸爸幫你安排一下,你會發現,你對這個女孩的感情只是一時迷戀。兒子,你不會傻到將自己的一生都葬送掉吧?」

「對呀,對呀!」媽媽點頭如拓蒜。「要不,陳伯伯的麼剛從外國回來,出落得美麗動人。陳伯伯挺欣賞你的,還說希望能和咱們家簽上親事呢……」

「是呀,」我打斷媽的話。「和她們其中一個人結婚,然後過著和你們一樣貌合神離的生活。」我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臉上血色帶去的母親,和眼光不定的父親。

我早知道父親的出軌。他們的婚姻早在幾年前就破裂了,剩下的,只有那張薄紙,和必須維系的家族名譽。

「很抱歉,我無法接受那種婚姻。我要的很簡單,在你們眼中也許微不足道,我要的只是一個平凡的生活,和一份平凡的感情,如此而已。」

媽沉默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顯示她怏怏的情緒。我知道母親是知情父親的出軌,我知道像母親這樣自尊心強的女人,絕對咽不下這口氣,她用盡了各種方法想逼退那個女人,但都換來父親的冷漠以待。

我痛恨說出這個事實,但我實在忍不住了!

「都是你!都是你!」在我不留神的時候,媽突然推開我,一把揪住柔柔的長發。「都是你們這些不要臉的狐狸精,你們佔住了我的丈夫,現在又要搶我的兒子,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不要!好痛啊!」柔柔失聲尖喊。

「葛格……」她伸手向我。

「媽,放開她!媽!」媽眼里的瘋狂讓我恐懼。

「該死的女人,你休想搶走他!」母親不知哪里生來的力量,將我甩開在地。「去死吧!」

她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砸向柔柔的頭,頓時,柔柔的頭血流如注,她的身體攤軟地滑下。

「柔柔!」

***

天蒙蒙亮,魚肚白的天空和籠罩在陰影中的地面,形成奇異的色調。

我站在窗前,玻璃窗隱約反射出一張憔悴的臉,深鎖的眉頭,深陷的眼窩,及眼底下慘澹的陰影,顯示我的一夜未眠。

經過急救後,柔柔已經沉沉睡去,一天一夜。

陳靜如坐在病床前,緊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放開。

我們都沒有說話,整個心思都在柔柔身上。

突然,床上的人傳來一聲嬌嚀申吟。

「柔柔,媽媽在這里,別伯呵。」陳靜如輕聲地安撫。

我沖到床前,焦急地看她。

柔柔緩緩睜開眼楮,她的目光首先迎上我,但——她並沒有如以往那樣喊我一聲「葛格」,而是當我如陌生人一樣調開視線,看向她母親。一看見她的母親,柔柔的神情顯得特別激動,她撲向她母親,抖顫地問道︰

「媽,告訴我,爸爸……爸爸他真的要離開我們嗎?」

「柔柔,柔柔,你、你……」陳靜如一臉不敢置信,「你」了半天,還是說不出一句話。

我看著她們,整個人如墜五里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柔柔?」我喚。柔柔……她看起來似乎不一樣了。我心里有股異樣的感覺。「柔柔,你忘記葛格了嗎?」

「葛格?」柔柔抬頭看我,一臉不明所以。「你是誰?」

***

「她這種情形是心理學的‘退化作用’,當一個人遭受到嚴重打擊時,其行為會退回早期較不成熟的階段去,改以幼稚的方式表現,以獲得安全感,或保護自己。」

醫生對我和陳靜如解釋柔柔的癥狀。

「她之所以會恢復正常,也許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繼而喚回了她的記憶。」

對于柔柔能夠恢復正常,醫生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什麼原因來。

「原來如此。」听完醫生的解釋,陳靜如哺哺自語。

看到我眼中的疑問,她解釋︰

「我前夫是大學教授,在柔柔十九歲那年,他有了外遇,外遇的對象是他的學生。這事對我傷害很大,而且我前夫對這段感情相當認真,他打算和我離婚。由于柔柔非常崇拜她的父親,她絕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我們沒讓她知道。就在辦離婚的前夕,柔柔從樓上跌下來,變成了痴兒。柔柔的事讓我們倆暫緩了離婚的事,後來,我搬到台東,全心照顧她,他則留在台北,偶爾假日才會過來探視柔柔。」

「你說……前夫?」我遲疑地問。

我見過柔柔的父親只有兩次,都是遠遠的距離,他總是待得不長。

「是的。」陳靜如說。「

「一個禮拜前,他來看我,送來了一紙離婚協議書,他說他的女友懷孕了,他決定娶她。」

頓時,氣氛陷入一片絕然的岑寂。

我的心好痛,柔柔的無助,仿若一記閃雷擊中我的心。我仿佛可以看見柔柔縴弱的身子,不借以沉睡的靈魂,來欺瞞自己父母幸福婚姻的假象。

柔柔,你好傻啊,感情是如此地難測,你卻拿自己的一生去作賭注!

我慶幸,老天畢竟還是疼愛傻人的,沒讓她沉睡得太久,她還是清醒了。幸好……

我的身體突然一僵,一個認知躍進我腦袋,柔柔的記憶恢復,也正意味她是否將遺忘我……我想起稍前柔柔那雙看陌生人的眼神,還有那一句「你是誰?」

不會吧!她當真忘了我?

不!老天爺,您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

為什麼?為什麼喚醒柔柔記憶的代價,竟是奪走她對我的記憶?

為什麼?

***

後來,我告訴陳靜如還有其他人不要對柔柔說我和她以前的事。

我不想造成她的困擾。

想想,她曾經空白了近兩年,醒過來,世界一瞬間變了,置身在一個陌生的環境,無論是誰,那都是一件令人驚恐的事。況且,她還要慢慢接受父母批離的事實,怎還有心力去適應突然出來許多她不認識的人呢。

現在的柔柔,是浴血重生的柔柔,我在她的記憶里根本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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