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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正春風 第26頁

作者︰段可染

謝幽娘頭一偏,雙手環抱住他的腰,哽咽道︰「相公,放我回去吧!」

唐笑塵不做聲,只久久地凝視著她雲鬢上的玉搔頭。那是她最愛的羊脂玉古折簪子,是他托人從杭州帶來的。此時陽光映照在上頭,色澤鮮明,似有綠水在內暗暗流動。

花簇旁,子規啼鳴,一聲聲,悲涼淒切︰「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任你有錦衣玉食,任你是一心一意,都不如歸去呀……

夏天的日子長得像是沒有盡頭似的,讓人百無聊賴之際就想打瞌睡。然而皇甫翩翩這一覺卻睡得忒久了一點,仿佛再不打算醒來一樣。

她有多長時間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因為有他在身邊,她才會放心地睡那麼久吧?

安戲蝶坐在交椅上,雙手交叉趴著床沿,下巴抵在手腕上,目不轉楮地望著沉睡的皇甫翩翩。有意叫醒她,又怕她還未睡夠;不叫醒她,又不知如何排遣內心的歡喜。他站起身,坐到床邊上,輕拍她的臉頰,低聲喚道︰「翩翩,該起來了。」

皇甫翩翩張開眼,迷離地望了他一望,卻分辨不出他是誰;呢喃一聲,合上眼,又自睡去。這回卻不似先前那般睡得安穩,有些燥熱和悶氣,迷迷糊糊地推開被子,將女敕藕般的一截胳膊在外;還嫌不夠,又伸出手去扯衣領。

安戲蝶粲然一笑,搖搖頭,幫著她把衣領拉開。領開處,粉頸上還有著兩道青色的印痕。他又心疼又自責,萬分憐愛地伸出右手,在那印痕上來回撫摩。她的脖頸渾圓、滑膩,有些些發熱,惹得他心一跳,按捺不住,俯身下去,在那柔女敕的地方印下深深的一吻。原只打算淺嘗即止,誰料一發竟不可收拾,一路親上她的耳垂、額頭、眉間、眼角、鼻尖、雙頰,像雨點一樣密密麻麻,如雨絲一般輕柔纏綿。早控制不了蠢蠢欲動的綺念,喘著氣,就要覆上她的櫻唇,雙手更像蛇一樣向她的胸部滑去。

「大哥,你在做什麼?」皇甫翩翩睜開眼,驚疑地望著他。

「真該死!」安戲蝶暗咒一聲,狼狽不堪地坐直身,將氣息理順,柔聲問道︰「好一點了嗎?」

「嗯。」皇甫翩翩坐起來,望了一眼早已收拾整齊的房間,憂慮不安地問道︰「老夫人她怎麼樣?」

安戲蝶細心地為她墊上一個靠枕,道︰「姬姑姑給她喝了點安神酒,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切莫怪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皇甫翩翩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才惹得她生氣。」

「不關你的事。只怪我沒有早將她的情況告訴你。」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皇甫翩翩問道,「也是因為十年前的那樁事嗎?」這些天來,安戲蝶已將所有事情的根由詳細地告訴給她。

「嗯。」安戲蝶長嘆一聲,「師娘被強人用亂刀砍傷,幸虧姬姑姑救治,才得以活命;可惜受刺激太大,得了個瘋癥,見不得鏡子、听不得吵鬧。萬般無奈,我只能讓她和姬姑姑住在這個偏僻的洲上。」

皇甫翩翩亦長嘆一聲。只為十年前那一樁禍事,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死的已然死了,活著的還在受折磨。直接陷入其中的安戲蝶、謝幽娘、老夫人、姬姑姑、唐笑塵、田甜,間接被牽連的苦竹、小順子、蔥綠、謝蘭仙、唐玉清、何月香,還有自己,都無可避免地被帶進了一個錯綜復雜、曲折迷離的迷宮。為了尋找光明的出口,大家在黑暗中艱難行走,與寒冷、孤獨、惶恐和死亡爭斗。有的遇到了死角,就此沉迷;有的執迷不悟,明知踏上的是不歸路,也不肯回頭;有的永不放棄,跌倒了又爬起,重新尋找別的出路。這里面有迷茫的徘徊、艱難的抉擇;有死亡的痛苦、分離的悲傷;也有攜手同進的甜蜜、相互支持的溫暖……想到這里,她極其溫柔地將臉貼在安戲蝶的胸前,輕輕問道︰「大哥,你說冥冥中是不是真的有一雙神通廣大的手在操縱著世間的一切?」

「也許有吧。」安戲蝶攬住她的肩,道,「但如果他不能使我滿意,我就一定會與他抗爭到底!我要將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中!你不也是這樣嗎?」

「可是這樣好累,而且會傷害好多人。」皇甫翩翩不安地撥弄著他腰帶上的香囊,想以此驅逐交替在腦海里顯現的唐玉清和謝幽娘。

「那就將你的命運交給我來安排,好嗎?」安戲蝶捧住她的臉,好看的眼楮里注滿誠懇真摯。她仿佛受不了這麼灼熱、動人的眼神似的,扳開他的手,低著頭,將臉埋在陰影里。

「你還在猶豫什麼呢?」他傾身上前,摟住她的肩膀,想要索取一個香吻。

她心慌意亂,微微退縮;他早已大膽而放肆地吻住她,舌尖硬是抵開她的櫻唇,與她的丁香舌糾纏一處。

剎那間,她忘了呼吸、忘了心跳,渾身發軟地倒在他臂膀,迷迷醉醉地合上眼,任他恣意妄為。

良久,他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柔聲道︰「我早就想這樣做了呢。」

「咳!咳!」一陣刻意的咳嗽聲驚醒了這對情意綿綿的鴛鴦。姬姑姑在門外笑道︰「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你們還不出來吃嗎?」

皇甫翩翩羞赧萬分,下牙床,穿繡鞋,與安戲蝶走出門來。

此時,正是將暮未暮的黃昏時分,夕陽還未完全隱沒,正拼了全身的余熱給晚霞染上最艷麗的胭脂;淡白色的月亮已自東方冉冉升起,猶如一位剛剛起床慵自梳頭的少女,別有一番淡雅的風情;由西自東的雲朵層層疊疊、交錯變幻,從濃艷漸漸過渡到清淡,到了天邊,成了一抹青白色,與含翠的遠山連成一線……涼爽的風從遠處而來,攜帶著濃郁的玉蘭花香,盈滿整個院落;八角亭內早已擺上中午未來得及享用的酒菜,老夫人的嬉笑聲、小順子的吵鬧聲和姬姑姑的大嗓門混在一起,亦成了一道風格獨特的菜肴。

兩人相視一笑,歡歡喜喜地攜手走向八角亭……

這樣的時刻真像是一個夢呀。如果真是夢,但願永遠都不要醒!

第十章

謝幽娘是七月初離開聚賢莊的,一路寶馬香車、釵環成隊;天大亮才起身,天未黑便投宿。走走歇歇、消消停停,到達永州時已是七月中旬。唐笑塵默默無言,一直將她送至小洲邊。謝幽娘心神不寧,欲言又止。

唐笑塵自然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當下駐足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唐某就此停步,再不遠送。夫……姑娘請自珍重。」

謝幽娘聞言,滿月復心酸,竟頗覺不舍。愁鎖眉頭,珠淚盈眶,不發一言。

唐笑塵只道她牽掛的是別的事,長嘆一聲,自袖內掏出一封書函,交于她的手中,道︰「我既已答應你,自會成全到底。你一直想要的休書便在此了。」說罷,踏上小舟,吩咐開船,頭也不回,揚帆而去。

江面上,船兒越行越遠,越變越小,起初還有輪廓可供辨認,漸漸地成為一個模糊的黑點,到最後再不可尋見,只剩波濤滾滾的一江水,蜿蜒而下,流向未知的遠方。

謝幽娘惶恐得要命,覺得自己像個被拋棄在荒島的孩子,無依無靠;像只失去了窩巢的小鳥,無處容身;像一間斷了頂梁柱的房屋,搖搖墜墜。傷心不過,靠著一株木蘭樹,捂住臉,嚶嚶地哭起來。直哭了大半個時辰,意識到再不會有人來勸阻安慰,才略略止住啼聲。抽抽搭搭地將濕了的信函細細折疊,塞入袖中;又自囊中取出鏡匣,強整歡容,化了一個素雅的蘭妝。這才舉目觀看,在遍地的蘆葦中尋出一條羊腸小道,戰戰兢兢地走上去。磕磕踫踫地行了老大一會兒,才看到一座小小的院落。更打起十分的精神,整衣理裙,撫發弄簪,自認為十分妥帖了,才徐步而行,走入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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