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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寒暖妾心 第8頁

作者︰關月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五爺只將此事告訴了弈少爺的父母,紀嬤嬤則是由三夫人處得知的,連她,也是十二歲開始發育那年,五爺傳她以修心法,才知五爺為何買了她,又如此精心栽培她。

命是五爺給的,就這樣還了司馬家,也好。

她寧可像五爺這般,如實相告,也不要再有一個紀嬤嬤,以長者慈愛的面容伴在她左右,時時想的卻是她是否已發育成熟,能否與弈少爺交媾。

如今,算是終于到了最後關頭了。

封舞抱寧守靜,無嗔無怨,卻有一種大事底定的放松感,因她這條路,終于走到終了。

真心不動,則是光明,一經妄動,即生諸苦;不動時,無所謂見,一經妄動,便生妄見。

她練的若非這清靜沉斂的佛門心法,可還得這般平和心境?

司馬玉簫從未听過此事,怫然道︰「為什麼要弈哥收她?要給弈哥選嫂子,也該找個大家閨秀呀。未娶妻先納妾,算怎麼回事?」

她的意思,大半來自人選上。要叫小她一歲卻死氣沉沉(被她娘美其名曰「老成持重」)的封舞為小嫂,她才不干。

封舞充耳不聞,向一臉尷尬的三夫人行禮道︰「弈少爺快要吃藥了,三夫人沒有別的吩咐的話,奴婢先下去了。」

三夫人嗔瞪女兒一眼,少有的厲顏道︰「住嘴,我沒問你的意思。」轉向封舞,和緩了顏色,道︰「下午弈兒睡著了後,你再過來一趟,我叫了師傅來為你量量體裁,趕做些衣裳。」

封舞抬眼,恭敬順從︰「奴婢遵命。」

三夫人卻不自在地別開了臉,不敢對視這少女的眼。

封舞的眼極美,杏形的眼眸中黑白分明,清澈如一泓秋水,盈然流轉,縱使不解風情,也有打動人心處。然而這一雙眼,卻死寂黯沉如黑夜,不見半點情緒波動,只有著深之又深的漠然,尋不出一分生意,像是認了命,放棄了掙扎,連對自己,也不再在乎……

她何嘗不知道他們的做法是何等的殘忍。拿了她健康鮮活的生命,去搏弈兒的生機,這是以命換命的做法啊。封舞縱保得命在,十年內力皆轉到弈兒身上,元陰耗盡,怕是與廢人無差了。

然而她只是轉過了頭,逼自己狠下心來。

弈兒……弈兒是她的骨肉啊。

她垂下眸,望著自己膚如凝脂的玉手,卻似看到一掌血紅……

一直以來,她只是順著他們一道道命令,機械地完成自己的任務。沒有人記得,也沒有人覺得有必要,問一問她的意願。

只除了——一個人……

耳旁似有人溫言和聲,總記得問她一句「好不好」,明知道她一定點頭,卻仍多此一舉地征詢著她的意見。

只有那個時候,她才有著「選擇」的權力,也才真正有著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感覺。

弈少爺雖然和善,然而正是在他面前,她完全失去自我,如牽線木偶,做著一樁又一樁被囑咐了千萬遭的事情,七魂六魄,完全抽離。

只有在那個人的面前,她只是一個被人照顧著的小泵娘,不需要忌諱任何事,也不曾有什麼任務加諸于身,單純地看著他的笑,就有一種身心都被洗淨了的感覺。

封舞退出三爺居住的「曉翠堂」,沿一路連綿的大樹,走向「擷芳院」。

「擷芳院」內外,皆種滿合抱粗的松柏。因司馬弈對花粉過敏,故而司馬府中尋不出一株花草。她在一株蒼翠青松前駐足,螓首仰起,望向天盡頭。

長安在那頭。

每一年,她怕過小寒,卻又盼過小寒。

她怕一次又一次地面對蝕心的失望,再一次等不到至親的空洞悲涼,便如她等盡了小寒,在城頭,看著次日子時的天色,漆黑無光,黯沉沉的天幕籠罩下來,重重壓住心頭,天地萬物全都失去生機般的孤寂無助。

但她盼的,卻也是小寒。九爺……無論身在何方,如何地忙,這一天,都會趕回山城,陪她守在西城門。從她五歲,等到了十四歲,從未失約。

她自小,便知弈少爺會是她的夫,這件事,在她懂得什麼是夫妻之前便已決定了,她沒有掙扎的力氣,也沒有選擇的機會——不不,也許曾經有過,曾經……

「小舞兒可喜歡弈兒?」溫暖的男聲曾經這樣問過她,在她十三歲那年的小寒,在城門上。

她記得那年的天特別地清,滿天繁星,九爺的眼里像是映入了滿天的星光,亮得令她無法逼視。

十三歲的封舞身量未足,卻已出落得娉婷秀致,妍麗清靈,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蓮花。而她的性格,卻越來越內斂沉靜,再非當初毫無機心的女圭女圭。

當時她偏開眼,低低問道︰「九爺怎麼想起問這個?」

司馬昂淺淺笑著,坐在高高城牆上,看著滿天星子,柔聲道︰「我昨天听說,五哥當初買下你,是要給弈兒做小媳婦的。難怪他當時舍不得放你走。小舞兒,你若不願意,現在說一聲,我去替你跟三哥三嫂說。可別勉強,委屈了自己呵。」

他這些年在家里的日子寥寥可數,連這麼重要的事都是昨天听六哥拿小舞兒這小媳婦取笑三哥才說的。

這件事,可是關系著小舞兒的終身呢。

封舞回過頭,回望著他滿滿關切的眸,露出一絲笑,美得如鏡花水月,清麗似仙,卻虛幻無比,輕聲道︰「弈少爺很好。」

她知道她當時的回答讓九爺放了心,也斷了自己的退路,從此,再不會有人間她願不願意。

然而重來無數次,她的答案也不會改變。

她若答「不願」,九爺一定會想法為她解除婚事,若她只是單純買來給弈少爺做妾的女娃,沒有人會反對。然而她既是弈少爺的藥引,事情便變得復雜了。

她不想為難九爺,讓他要在親佷兒與她之間擇其一;她也不想為難九爺,看他最終會如何選擇。

事實往往是殘忍的啊,她可以不在意紀嬤嬤的背叛,卻沒有勇氣去承受試煉九爺的結果。那結局,如果不是她想要的,她寧可連開始都不要有過。

閉了她的眼,掩住她的耳,鎖上她的心,她一直都是膽怯的,懦弱地逃避著生命中所有悲哀……不肯面對。

「小舞回來了。」

元氣不足卻帶著笑意的男聲輕輕迎上入室的粉女敕倩影,輕裘緩帶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筆,拿起桌上一紙錦箋,眉眼含笑,「九叔的飛鴿傳書已經到了,他今天啟程,大約二十七八便會回來。」

輕挑開珠簾的玉指微微一滯,悅耳的叮當聲激起一串高音,波動如心弦,白衣少女淡漠的目光掠過行書飛草,清脆嗓音微冷,「是嗎?」

司馬弈的好心情絲毫不受她的態度影響,依然將信遞到她手中,好脾氣地應道︰「是呀。依追日的速度,長安到山城只需七天時間,如果‘追日’會想‘烈焰’的話,也許還用不了五天就會到家了呢。」

「追日」是司馬昂的坐騎,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靈駒。而「烈焰」則是司馬弈的七叔司馬昊去年得到的一匹寶馬。兩匹馬兒去年一見如故,臨別時甚至一副難分難舍、依依惜別的模樣,想來便發噱。

「烈焰」可是匹母馬,原來異性相吸、一見鐘情的道理,也可以用在馬兒身上。

封舞沉默接過信紙,看著一行行熟悉的龍飛鳳舞,美目淺起一絲燦爛喜意,聲也輕柔,「七爺也會回來麼?」

司馬弈不知想到什麼,笑意轉濃,道︰「可不是嗎。昨天衡哥才說,七叔來信說他的‘烈焰’和九叔的‘追日’要分開馬廄,省得讓‘追日’拐了他的乖‘女兒’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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