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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春風 第7頁

作者︰關月

卿兒苦笑。容容不明白那些夫人大方到勸丈夫納妾,她卻可以了解她們的心態︰「七出」中,女子善妒一罪,再不願也只可吞聲任夫婿納妾,一些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執行得更為徹底——主動為夫君納妾。她是商家女,謹守住三從四德還可,那些條款就如生意場上的買賣,她會挑著遵守的,或者,在一種情況下她也可將《女則》等書守到走火入魔般奉行——若良人不良,她會按那些大家小姐的做法做︰為丈夫納妾,自己勤儉持家,撫養子女,包括妾室生的;偶而丈夫進房她會婉言拒絕,請他進小妾房中……只為了不願他的親近。

為何只有男人休妻,女子卻只能違心地跟著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過一生?

想起當年兄長為她收集來的消息,她越發懼怕起未知的將來。

一代名繡遵父命嫁給了自幼定親的男子。舍下浮名虛利,換來的卻不是鴛鴦白首,而是不知珍惜的爛賭男人的毒打蹂躪,甚至在去世前三年被他打斷手骨。據說,當她退了整整兩天兩夜的高燒自生死線間掙扎過來時,那松了口氣的男子竟說出︰「這樣也死不了,可見真是一條賤命」這樣無恥的話。

終于,心慧手巧卻無能更改自己命運的女子選擇了最決裂的方式替自己的不幸做了了斷。

原本可以燦爛且多姿的一生便毀在長輩的「交情」與承諾上。

如果她沒有遇上那個男人……

等待她的是幸福抑或是另一種不幸呢?

卿兒靜下玉容,澄澈秋水漾起酸澀。如果可以由自己做決定,即使不幸,也死而無憾吧。

「天下之理,不過是非兩端而已,從其是則為善,循其非則為惡,事親須是孝,不然則非事親之道。」

一個「孝」字呵,父言母命,這婚姻大事,豈容得她擅作主張?

似乎,她也只能被動接受父兄的安排,被動而消極地企盼著未來的夫君是可以托付終生的。

如此的一籌莫展呵!

************

晨省昏定,一日兩禮必不可少。

卿兒例行公事地去向父親及繼母大人請安。依這一日來的前例,卿夫人的嫁前訓話沒有一個時辰是不會散會的。

卿容容明智地選擇留守繡樓刺繡。雖然卿兒的嫁衣及鋪房用的帳幔、毯褥等物皆已完工,但與送上門去給一見到卿兒「律下不嚴」管教出的小丫頭就頭痛不已的卿夫人訓話相比,她情願安分守己地呆在小姐的閨房中做做女紅,吹吹夜風,唉,何等愜意的生活。

「很好看。」

這聲音有點耳熟。

正在為雙飛的雁兒繡上眼楮的針一抖,刺進了鳥兒心髒的位置。

「嘖嘖,難怪天叔說‘最毒婦人心’,小鴨子又沒惹你,你居然用針扎它。」還是致命的部位呢,好狠的女人。

「你你……」卿容容丟開繡品,顫顫的縴指點著不請自來的男人,能說會道的舌頭徹底打結。

她真的被嚇到了。

卿容容的膽子很大。從小在破舊的木屋里繡花,到深夜時一盞昏黃的油燈映得四周鬼影幢幢,時不時老鼠蟑螂爬過她的腳趾頭。這種環境下她都能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繡她的東西,難以想像她到底怕什麼。

現在她知道了,這個嘻皮笑臉的男人是她的克星。

在她的舌頭恢復功用之前,風莫離自動坐下,翹起二郎腳,隨手撈起她才泡好的茶,就著壺嘴「咕嚕咕嚕」的灌下大半壺才放下茶壺道︰「這茶泡得很差勁。」

又沒人請你喝。卿容容恨恨地從眼中放中冷箭,那麼燙的水都倒得下去,可見他的皮有多麼的厚。

無視周遭倏然降低的溫度,風莫離愉悅地跟她打招呼︰「娘子你好,為夫看你來了。」

冷意頓時爆成烈焰,卿容容炸起來怒道︰「誰是你娘子?你怎麼混進來的?」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到這里來的,卿老爺和卿別量例外,但連他們也鮮少到此。

真是令人傷心的反應,枉費他傍晚用膳時特別打听了卿家的住址。

他詳細地解釋︰「剛才剛好有個長著三綹胡子的男人會著馬車進來,我就跟他進門了。」只要速度快點就成了,看門的還以為有蚊子呢,多容易呀。

那是老爺吧。

她狐疑地睥視他,為防止采花大盜之類的匪徒,少爺不但在院外安排了幾十名武師,還在這座繡樓周圍設了奇門陣法,老爺都會走迷路,他憑什麼進來?

「你從哪個方向走進這兒的?」

真危險,他要是心懷不軌,小姐可就慘了。

風莫離清亮的瞳仁浮起笑意,嘆道︰「直接問我擺在外面的樹怎麼攔不住我不就好了,這麼迂回。這種小兒科的陣法我至少有一百種走法,你要不要學。」

她啐他︰「少吹牛皮,你來做什麼?」

他無辜地舉手道︰「別這麼凶好嗎?我想你明天八成會放我鴿子,今晚先來看望娘子你。」

卿容容再次發飆︰「不要叫我娘子。」

他眨巴著委屈的眼︰「是你要我娶你的。」

她暗暗磨牙︰「早說了不要嫁你的了,你再胡言,我……我……」她四下張望,尋找趁手的家伙砍人。

風莫離不畏死地提出另一項「事實」,「你收了我的定情信物。」

她火大的將被硬塞到她手中的暖玉射向他的大嘴,一手抄起剪刀︰「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的舌頭剪出來。」

對想納她為妾的男人們,她向來可以游刃有余地應付,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都在常理之內,意料之中。只有這個怪物,天曉得他想做什麼,開玩笑地說要娶她,逗弄她。他如果沒有病,就該不會娶一個婢女為妻對不對?亦或他也想「虛側位以待」?

原本認為他可以接住丟過去的玉石的,不料他並不伸手去接,輕輕一讓——

摔裂了。

卿容容傻了眼。

她知道玉石質脆,卿兒這間為避暑而闢的繡房的漢白玉地板很硬,可也碎得太容易了吧?

風莫離童稚的瞳孔蒙上可疑的霧氣,呆視著斷作兩片的玉珮,不舍的情緒溢于言表,當下勾起她滿腔的歉疚。

手忙腳亂地拋開剪刀,撿起碎玉,她心虛的托在掌心不知如何處置。

「我姓風。」

嗄?

平靜的聲音響起,向模不著頭腦的小女人介紹自己︰「風雨同舟的風,而不是瘋子的瘋。」

咦,他不生氣或傷心了嗎?

問心有愧的卿容容偷偷覷他,听見他低沉柔和的嗓音注入幾分感傷︰「名莫離,切莫別離的‘莫離’。」而為他起這名字的人,卻堅持要他入塵世,不肯讓他呆在身邊。

還是舍不得這塊玉呀。卿容容理虧地低下頭,破天荒老實地听他說下去。

「我今年大概二十歲——」

大概?

「無父無母,無家無業,並且不曾與什麼人訂過親。」

他是孤兒,所以師父也不知在拾到他時他有多大,僅推測大約一歲左右,身上只包著一條破被單,寒冬臘月里居然沒有凍死。

卿容容惶然迎上他褪去稚氣逗謔而深邃的眼眸時他眼一眨,重新掛上開朗的笑︰「這玉珮一人一半,你不許再扔。」

嗄?

以為自己產生錯覺時人影一閃,女敕頰又被偷香了一口,又一次得逞的風莫離在她反應過來前閃得遠遠地笑道︰「明天如果你爽約,我就在你家美美的小姐面前親你。」

哪有這樣的?

卿容容錯愕地任他大搖大擺的自中門出去,捏著手中半塊玉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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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來威武可以屈,貧賤馬上移,美食立刻被收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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