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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方勝結 第13頁

作者︰針葉

「在下……可否請百里姑娘一個月只吃……兩頓?」他比出兩根手指。

「一個月三頓!」她討價還價。

「……」

千福百祿在一邊嘆氣,尋兒挺一挺未來可能軒昂高大的腰身,語中一如既往地含刺︰「易大人,腿軟的話,可需要我扶你一扶?」

「不不,在下……在下……」易季布訕笑,不知該不該點頭。

眼前的女人哪是傳聞中作威作福的尋烏土皇帝,根本就是個胡攪蠻纏的稚氣姑娘。而他,當著一干守城兵衛的面,當著城牆邊藏藏躲躲看熱鬧的百姓,就這麼與她討價還價的……真是……那個……

臉皮發熱,他有些不知所措。

「半個月兩頓?」女子似乎完全不覺得為這種蒜皮問題計較是浪費時間,猶自分割著時間段。

他,更加不知所措。

第5章(1)

翌夜——

「香斷燈花夜,歌停扇影秋……」

虛無縹緲的歌聲飄入耳,回頭看看籠罩在一片燈火中的紅塵歌樓,再看看前方穿得比較「正常」的女子,易季布莞爾。

昨天賭贏了,心中並無一絲愉悅。當時為趕回官衙處理盜賊之事,他無閑暇听她禁止救火的原因,今日得空,在煙火樓外徘徊半晌,不知該不該進去打擾,或許真有天意,她也恰巧從煙火樓走出來。

黑發高束,一身綿藍暗花裙,手持折扇的女子一邊走下台階一邊與百祿狎笑,實在是有些……不倫不類之感。

看她神情,嗆篁褻玩似浪蕩公子,看她容貌,卻如清蓮照水,玉暖生煙。

白梅獨傲霜,以其氣節孤高,雅香迷人;紅蕖媚秋水,然魅色艷麗,仍不失清映修絕。在她身上,怎樣的放浪不羈,卻永遠不會令人聯想到婬邪靡亂之意。

她身上有很多謎……

亮晶晶的眸子一見他,短短驚詫後,浮現他不明就里的難測笑意。

原來,她今夜起了逛夜市之意,見他有空,當下推了尋兒相伴,要他相陪。莫道尋兒詫怒,他亦是驚……喜莫名?

盯著厚底白靴,見她未露半截小腿,沒由來的,他有點高興。

「百里姑娘……」快步上前與她並排,並暗暗保持尊重的距離,他想了想,忍不住問,「姑娘想逛哪條街的夜市?」

「西酸門的。」她搖著折扇,雙眼滴溜溜直轉。

幸得他換下官袍,她又是正常打扮,除迎面而來的行人多看幾眼外,倒無太多異樣眼神。他隨她走了一陣,道︰「姑娘的扇面……極有特色。」

百里新語手中是一把山水影花扇。听他此言,下頜微收,眸色垂下盯著扇面欣賞半晌,她笑,「是嗎?我倒沒留意今日拿了這把。」

「姑娘常換扇面?」

「是啊,換換才有新意啊。風情風情,有扇才有風,有風才有情。」妙盼一笑,顧目流彩。

唇角含笑,眼光卻虛無縹緲。看著這般笑容,他只覺心尖突然一痛。急急掩飾低頭,咳一聲,正要問當日問題的答案,她卻突然折身,走進街邊一家鋪子。

他抬頭,是「陳家絛結鋪」。伙計迎上來,一陣恭維,她不理,只盯著一排朱紅絛結發愣,手指一個一個慢慢拂過結下的流蘇,神色靜淡。

絛結精致,吉祥、如意、方勝、盤長、團錦、同心、祥雲、雙錢……應有盡有。她拂的是方勝結……

那眼中,縹緲更濃,似要穿透懸掛的層層盤結,看向不知名的盡頭。

必是對有情之人,才會流露這般表情吧?

眼光下瞟,他瞥向她的腰。

迸有雲︰龍涎麝臍兩相嬈,抱月飄煙一尺腰。

細細的,讓人不忍掬握……本是看她腰邊的紫桃色繩結,可視線就是移不開那一掬縴細腰身,直到一只手將腰邊的紫桃繩結握在手,他恍神,驚覺行為孟浪,臉皮開始發熱。

欣賞一陣,她似找不到中意的絛結,謝過伙計走出鋪子,繼續向西酸門行走。

走馬觀花,她笑如畫中游人,「季布為什麼會到尋烏城來?」

「因為……告罪了人。」他輕帶一句,語中無意多談。

她也不介意,再問︰「喜歡這城嗎?」

「……此地民風淳樸。」

這回答讓她微訝,抬眸瞥向他,「淳樸?可能是吧,我沒覺得。」突然轉頭,她看向對街的鋪子。對街有一間凌家刷牙鋪。似想到什麼,她搖頭輕笑,「呵呵,我當時都沒想過,這個時代居然有牙刷……其實……這樣生活對我來說也不差吧……」

嘆息如澹澹青煙,飄散于輕抿的唇角。

他沒听漏她語中的「這個時代」,心頭不解,想要詢問,卻不知如何開口,心上不由涌起陣陣怪異。

從自大街到西酸門,一路行來,只听她道——

「我听說大樹街的得名,因為街頭長了一棵百年大樹,上次跑去看了看,也不覺得那樹有多粗。季布你有看過那棵樹嗎?」

「崔秀才酸文鋪的扇面提得不錯,我這把扇子就是在這家買的……」

一路零零碎碎說了半天,沒見他回應,她停下步子,「季布覺得陪著我很悶嗎?」

眼合垂地,他未吭聲。半晌,淡淡道︰「姑娘心里不高興,散散心也好。」

「我不高興,哪里不高興?」白鞋又開始移動,一聲輕嘆似有還無,「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我這一輩子,難道真要老死在這里?」

今日菖蒲花,明朝楓樹老。她,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姑娘年紀輕輕,何生如此悲言?」

「年輕只有幾十年,總會老,會死。在這兒,孤零零一人死去……」

「新語!」他突然低斥,帶著異亮的眸子直直看向她,迎上的,是一雙掩盡悲傷的眼,「你……並不孤單。」

「你知道我不孤單?」眉梢諷嘲盤繞,是初見她時的神情,如畫,入畫。

見他不語,轉看他處,百里新語心頭倏地升起一股惱意。

這城街,這天空,這夜色,這人……

她現在看什麼都不順眼。心火一起,便直沖腦門而去。驀地,她扯下腰間繩結狠狠地丟在地上,用力踩上去。

恨恨地,她踩她踩她踩踩踩!似要將心火全數發泄在可憐的結繩上。踩得氣喘吁吁,然後厭惡地一腳踢開,提步向前走。

一只手慢慢撿起滿是灰土的繩結,不嫌髒地將灰塵拍落,送還低頭悶走的女子。

氣瞥一眼,她扭頭,「不要了。」

「在下常看繩結掛在姑娘腰側,想來是喜愛之物,今日丟了,明日怕會舍不得。再說,這玉溫潤沁涼,姑娘忍心扔了它?」她扭回腦袋,奇怪看他一眼,「玉?那是我後來自己掛上去的。這個繩結以前光禿禿的。」

見她不接,他垂下手不勉強,只想她氣消了自然會收回去。陪在她身後靜靜走了陣,他驀然開口︰「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姑娘何事不快?」

「我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喃喃吐一句,她本是說給自己听,沒想到他卻接下口——

「姑娘要怎樣的未來?」

「怎樣……怎樣……」「騰」地抬頭,瞪眼怒視他,她跳腳叱道,「要怎樣的未來?我怎麼要?向誰要?一個暫時找不到未來的人,至少還有一張白紙一只筆給他畫,我呢?我呢?我連白紙和筆在哪兒都不知道,我……」

他低眉一笑,輕道︰「姑娘有煙火樓,姑娘在城中影響……深遠,姑娘……恕在下冒昧說一句,姑娘將來會嫁人生子,姑娘怎會找不到紙筆呢?」

「嫁人生子?」她惱得當真氣跳起來,「我會在這兒嫁人生子?你、你咒我啊?!」

「……」他自覺被罵得冤枉,不明白自己模到她的哪塊逆鱗,竟惹她氣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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