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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暮色 第12頁

作者︰文擬思

「妳都已經決定了還問我作啥?」徐爺朝天翻一個白眼。

鳳翎念著念著,也不管屋子里眾人的反應,居然就往街上走去,看來這次她是勢在必行了。

「徐爺,怎麼辦?」阿大擔心地問。

「除了跟上去還能怎麼辦?鳳鳴號只好關門大吉嘍!」唉……

應天府,皇城御書房內。

氣氛沉郁寧靜,當今皇帝朱棣端坐在案前,身形挺拔,虎目不怒而威地瞪視著房內另一名與他昂然對立的男子。

「你真的很大膽,蕭子暮。」朱棣嘴角含著冷笑。從湖廣布政司鄉試的舉人錄取名單中出現蕭子暮的名字,他便一直暗中觀察,想不到這個膽大包天的人真的就堂而皇之的以這個管道來找他。「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你的確聰明,在殿試上對答如流,大出風頭,令人不去懷疑你的經歷。我問你,父皇數度欲授官給你,你皆拒而不受,為何現在又來參加科舉?」

「前朝徐達大人、劉基大人及因胡惟庸公案牽連而死者殷鑒不遠,臣誡之慎之。」蕭子暮不卑不亢地回復。

朱元璋晚年猜忌擅殺,大批功臣只因一點過錯或被株連而死者不計其數,蕭子暮的意思是指怕自己也功高震主,遭朱元璋忌諱,因此寧可不做官。

「你倒是老實。」朱棣不愛奉承之輩,蕭子暮算是對了他的胃口。「南京城破時,朕听說,朱允炆的宮女里,有一個是張士誠的後人,而你曾為她繪了一幅畫?」

「臣非要見皇上一面,便是為了此事。」面對朱棣的質問,蕭子暮剛正的態度沒有一絲動搖。「那幅畫早已被人奪走,盼皇上明察。」

他知道從自己兩年前一踏入京師,就已經被朱棣盯上,因此朱榑才不敢明目張膽地抓他。借著和朱棣交談的這個機會,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什麼?」朱棣龍顏劇變。「是誰奪走了?」

「是齊王在臣仍為一介草民時,派手下由臣的家中盜取而去。」

「朱榑?為什麼?難道朕待他仍不夠好嗎?」齊王被建文帝削藩,是朱棣令他復藩,封邑青州,為何他仍覬覦張士誠留下的財寶?

蕭子暮仔細看了朱棣一眼,思考著如何應答。他一入翰林便直升文淵閣大學士,這個位置能直接與天子接觸,參預機務,但官秩不過五品,此為朱棣的巧妙安排,也代表著朱棣不信任他。

因此,他首要之務,便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朱棣的認同。

「恕臣直言,皇上太過重視手足之情,有心者當可由此下手。齊王為人惡怙不悛,青州人民積怨已久。過去曾有地方官李拱、曾名深等人上書,告齊王暗中培養刺客,招攬奇人異士,擁城自重等。但皇上並未降罪于王爺,他便更形驕恣,甚至將李、曾兩人滅口。因此,齊王會來奪張士誠後人的畫像,其心可議。」這招直言不諱,兵行險著,只要朱棣有一絲護短,他蕭子暮立刻人頭落地。

朱棣沉吟不定,他深知「自古拒諫之事,明主不為」的道理,于是用眼神示意蕭子暮繼續說。

「臣以為,皇上不應再存縱容之心,否則諸藩氣焰愈盛,將尾大不掉。如代王復藩不到半年即被皇上削藩,以及前一陣子才有人告發周王意圖不軌等等,此便為明證之一。」這些藩王其實也對蕭子暮手中的畫有非份之想,但代王尚未成事,便被先見之明的朱棣削去藩位;而周王仍在觀望,不敢輕舉妄動,蕭子暮便巧妙地利用這種諸王的勾心斗角,得以保全。

「你知道嗎,代王是因為他做得太過份,因此朕削他的藩;齊王之事,朕早已責備過他;而周王前些日子也已上書謝罪,且態度相當誠懇。所以,朕不認為他們會對朕構成什麼威脅。」朱棣故意看著蕭子暮,眼底卻專注地研究他的神情,看他有無一點異樣。

「此事容易解決。皇上不如拿周王所上之書警示齊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便可知道他的心態了。」愈是試探,蕭子暮愈不慌不亂。

「你是個厲害的說客,蕭子暮。所以現在朕在猶豫,是否該因你三言兩語而相信你?」朱棣原本的冷笑化為大笑,他開始有點欣賞這個一臉嚴肅的臣子了。

「時間會證明一切的。」蕭子暮又加強了心理戰,故意語帶雙關。「臣也知道,皇上要臣的那幅繪畫,為的應該不完全是張土誠秘寶的傳聞吧?現在知道那畫中人是誰的,天下只有臣以及齊王了。」

雖然天下皆聞建文帝燒死在宮里,但亦有人雲建文帝是與一個宮女相偕逃跑,而那個宮女,很有可能便是傳說中張土誠的後人。但皇宮里的宮女何止千百,要知道是誰,恐怕只得靠那幅畫了。緣此,朱棣相當不安,對畫更是勢在必得。

「或許臣可以再畫一幅一模一樣的給皇上?」蕭子暮再下一城,一言一語,都是要激化朱棣對朱榑的猜忌。即使一時半刻無法馬上取信于朱棣,至少要減低他懷疑之心——縱然他畫的是否一模一樣,只有天知道。

「不必。」朱棣從容的一揮手,這個回答大出蕭子暮意料之外,也令他警覺與朱棣交手要比他想象中更困難百倍。「再多一幅畫,只是多一個被搶定的危險,多一個對朕不利的因素。既有你在,何必多此一舉?」

似是觀察蕭子暮許久,朱棣自嘲似的撇撇嘴角。

「不過,齊王一事,朕被你說服了。就照你的意思去辦吧。」

反正,他也正盯緊了那些心懷建文帝或不服他帝位的舊臣,多了蕭子暮這顆有用的棋子,相信他鏟除異己的效果會更快更好。

蕭子暮長揖退下,暗忖這場權力斗爭,漸漸摻入了許多下明的變量。

其實,南山塢離應天府好象也不是很遠。

尤其從武昌出發,沿著長江順流而下,天氣好的話,沒幾天的工夫就可以到達下關的渡頭,原來她和他的距離那麼的近。

可是,愈接近他的所在,她愈覺得他和她隔得好遠、好遠……

「就是這里嗎?」鳳翎腳步踟躕,望著眼前的宅第。

比起金陵城內動輒龍樓鳳閣、雕梁畫棟,蕭子暮居住的屋宇顯得非常平實,新科狀元郎的府邸,連個慶賀的牌匾都沒有。

「如果我們找到的是間瓖金嵌玉的大戶,那才真該懷疑是否找錯家了。」徐爺模模鼻子癌著風涼,旁邊一干原在鳳鳴號里的兄弟伙計全都與有同感的點頭。

不理會他們的調侃,鳳翎站在原地深吸了幾口氣,敲門的玉手舉了又縮,縮了又舉,最後是後頭脾氣暴躁的獨眼龍看不過眼,走上前用力擂了下去。

「開門!開門!」石破天驚的敲門及嗓門,使鳳翎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獨眼爺爺!你會嚇到人的!」

「看妳丫頭一副要敲不敲的樣子,等里頭的人出來開門,可能已經天黑了!」獨眼龍仍徑自擂著門,那兩扇看來挺沉重的木門大大地震動,好象就快倒下去似的。

片晌,屋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接著是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別敲了別敲了,就來開門了!」

門隨著話聲敞開,里頭是一個頭發銀白的老嫗,看來精明干練,她一雙目光銳利的眼瞄上敲門的獨眼龍,立刻嚇得倒退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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