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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鳳帖 第30頁

作者︰言子夜

她眸光再往下移,只見那幅畫的右下角被人寫了好幾行龍飛鳳舞的字--

世人皆愛花,吾獨鐘玫瑰,花嬌刺扎手,憐疼忍心扉。

雖非絕世才,但懷情萬千,暗許平生願,唯愛鳳之妍。

這……是柳蟠龍的字跡。

字雖不端正,寫得跟孩子剛習字時一般歪歪斜斜,但她一眼便認得出來。

雖不知這上頭的詩句是否真為他所題,但相信不只鳳愛心里明白,此刻隨便抓一個人來問,也都知道這詩絕對是為她量身而作。

他被她拒絕的事兒,在天津城里早傳得沸沸揚揚,而她指名非絕世才子不嫁的那流言,在經過上回酒樓一鬧之後,更是無人不知曉。

都是柳蟠龍,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為他。他讓她成了人人茶余飯後的話題,如今甚至將她推在人前不斷鬧笑話!

餅分,他這樣做究竟是什麼意思?

當他向世人宣告他有多愛她,讓每個人都把他捧成一個改頭換面的大情痴,然後再逼得她扮黑臉當惡人?

獨鐘玫瑰又怎樣?唯愛她一人又如何?

她沒法子只為他的一幅畫或一首詩,便擅改自個兒此生的心願。

鳳家人丁單薄,需要靠她撐起;舅舅日漸年邁,需要地承歡膝下、克盡孝道。

鳳愛咬著唇,要自己不許在意他的畫和詩,不許在意他的掌和笑。

接著,風公公再開口,話鋒一變,馬上來個大轉彎,「不過後來,又有個傻小子跑來,求咱家給他個機會,讓他能有資格名正言順地孝敬我老人家。咱家見他為人豪邁、性情也挺率真,還挺順咱家的眼,就當場答應他,讓他可以喊我一聲舅老爺。」

「舅老爺,您胡涂了嗎?這親疏遠近的稱謂可不能讓人隨便亂叫的!」

鳳愛急了,正準備街進診房里的當口,風公公已自動現身了。

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她手上緊握住的那張紅帖。

「可不是啊?所以,要不妳就應了這樁親事,再不然呢?咱家就直接收那傻呼呼的家伙當干兒子,這樣以後妳可就多了一個干表哥了喲!」

「不行!鳳丫頭絕不依,那怎麼成呢?」她嬌嗔一嚷。

不僅鳳愛不答應,就連「當事人」之一的柳蟠龍也焦急了,他扯開大嗓門嚷嚷︰「哎呀!哎呀!還是舅老爺這稱呼最好,叫起來暢快,听起來也舒服!我選舅老爺!我選舅老爺啦!」

鳳愛被煩得筋疲力竭,她轉身,狠狠瞪著手舞足蹈的柳蟠龍。

「不依?呵呵……舅舅真是老了呀,竟然听不懂妳話中的意思。鳳丫頭,妳倒講清楚,是不要表哥?還是不要丈夫?」

她垂下眸子,猶豫好久才終于說︰「我……我不敢選他當丈夫,我怕他……到頭來會見異思遷、始亂終棄。」這段話的含意已是她所能表達的最底限了。

柳蟠龍臉色鐵青,沖上去,一把將她給扳向他面前。

「有沒有搞錯?妳居然懷疑我會拋棄妳?還有那個……那個什麼一絲牽的?」

「別以為我不曉得,」她覺得自己在他跟前所維持的最後一點尊嚴,都被這荒唐的鬧劇給剝奪光了,到頭來還是必須在人前承認她那小心眼的在意,「你一頭緊追著我不放,另一頭卻又忙著上京去跟別人提親。」

「哪有的事兒?除了咱們的舅老爺,我啥時候去京里跟別人求過親?妳听誰在胡說八道的?我那艘船原本是要往京里開沒錯,但在半途就遇到了親家老爺,既然人都接到了,做啥還要再去京城白繞一趟?」

「反正你這人就是不可靠,讓我沒法子相信。」她開始任性耍脾氣。

「哇!連舅老爺都信我了,妳還不相信?!」

她端出紅帖子,指著上頭的畫及詩。

「還想唬住我?你連字都寫得不工整了,哪可能題得出這麼一首詠花的詩?我又不是別人,豈會不清楚你的本事兒?」

「勇花?我畫的哪是什麼勇敢的花?妳看仔細,明明是一條雄赳赳、氣昂昂的大龍叼著我那株名叫『愛鳳』的玫瑰花!」

鳳愛睞他一眼,沒辦法,這莽漢子向來便是有理講不清的,偏又愛纏人。

「懶得理你,我要陪舅老爺回去靜養了,拜你所賜,咱們一家人到現在都還沒辦法好好團聚。」她轉身,並未察覺自個兒唇畔竟逸著一抹淡淡的笑。

「對啊!對啊!說得沒錯,」柳蟠龍跟著追上腳步,先鳳愛一步將風公公送上停在醫館外的馬車。「妳的舅老爺就是我的舅老爺,咱們一家子是該好好聚一聚。」

鳳愛也登上馬車,坐于駕駛的位子。

「團聚的事兒不必麻煩你了,柳大當家你自個兒好走,祝你一路順風。」她頭也不回,駕著馬車緩緩駛離他身邊。

但柳蟠龍卻死心眼地追在馬車後頭繼續熱情吆喝︰「不麻煩,不麻煩,先生交代過,呃……那個什麼……有事弟子一定要操勞!」

細雪紛飛,飄墜在人潮逐漸散去的街道上。

飛雪浸濕了柳蟠龍身上那件臨出門前隨手罩上的袍子,雙腿不住地跑,身上的袍子亦在風雪中翩翩翻飛。

他拚命狂奔,努力追趕著前方那輛馬車,只因馬車上有他一心所愛的姑娘,他必須追上她,問她到底是不要表哥還是不要丈夫呀?

舅老爺也真是的,不是說好要幫他的嗎?怎麼最後也沒讓鳳愛當著眾人的面應允他的婚事呢?

對了,還有,他的求親帖塞哪兒去了?他心愛的姑娘後來究竟是收下它還是扔了它?他方才急著追馬車也沒多留意,這會兒哪還有工夫再往回找?

哎呀!不管了,腦子一下子沒辦法想這麼多煩人的事。總而言之,眼前最要緊的頭一件大事,就是先追上那輛愈駛愈快的馬車再說!

初春的枝頭,綻放出女敕綠的新芽。

利滾利大錢莊門前,圍聚了不少皺眉暗嘆的人潮。

不用猜,肯定又是「他」來了!

這一回,他又準備來挑戰什麼才子技藝了呢?

唉……眾人除了嘆息,還是只能嘆息。

「唉!可憐,沒想到這男人還真有毅力,」趙似霞攀在隔壁巷子的圍牆上,似乎對于此刻正在努力撥動琴弦的柳蟠龍甚表同情,「從去年冬天求到今年春天,怎麼鳳姑娘還不肯點頭答應呢?」

靠在大姊身旁的趙似雪點點頭,水眸里彷佛積滿了一圈感動的淚,「說得也是,經過這番琴棋書畫的陶冶,柳大當家早就不是從前那個霸道不講理的莽夫了,要是我的話,一定老早便感動得痛哭流涕。」

「小妹,妳現在就快痛哭流涕了吧!」攀著趙似雪肩膀的趙家老三轉過頭,淡淡再補上一句殺風景的話,「快進屋里去加件衣裳,當心著涼了。」

「怪了?你們認為鳳姑娘到底在挑剔他什麼?是長相嗎?」趙似霞問。

她望向巷子外,說也奇怪,那男人自從下定決心針對才子之藝下工夫後,便剃了他的落腮胡標幟。一張有稜有角的臉龐,再搭上干靜亮透的下巴,看上去倒還真是有幾分俊逸呢!

「還是挑他的暴躁性情?」

趙似雪噘起嘴,認真苦思著大姊的疑問,「應該不是吧?瞧他平常在鳳姑娘面前的那副模樣,根本一點也不暴躁呀!像已從一條龍變成了一只蜈蚣。」

「蜈蚣……沒錯,他就是一條蜈蚣。」趙似雲忽然出聲,一張困倦的臉鑽在三姊妹之間。

「二弟,你別又莫名其妙飄出來嚇人啦!」趙家大姊揚聲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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