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滿意地呼吸一口空氣。
終于可以吃飽肚子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平安只差沒捶胸跺足,淚散當場。
他一臉苦相地趴在桌沿,黑色的細眸瞇得更細。乍一看是懶洋洋的,其實里面透十的是「凶殘」的寒光。
撐死你、撐死你、撐死你……
「平安大哥不吃嗎?」在街頭撿回的細瘦少年--遠遙,絲毫沒察覺目光所指。他微微偏著腦袋,睜著美麗的雙眼皮大眼楮,好奇地問。剛囫圇吞下的牛肉餡餃子還沒滑下喉管,害得他不雅地翻了幾下白眼。
「呃……」壞心眼被捉個正著,平安干笑著裝好人,連連擺手道︰「讓你吃好了。」因為他看來餓得更久。
真是!安親王府來的哪個小蚌子居然奪他的口糧?哼,平安曳氣地想,這筆賬得好好和臭小子算算。
「是嗎?原來你不想吃啊。」珍珠端著新出鍋的一盤豬肉餡餃子,站在平安背後涼涼地反問,「早說嘛,害得我煮了這麼多。」雖然相處才不過半個月,她倒蠻了解平安喜歡死要面子。
咬舌頭了吧?平安一听,趕忙諂媚地纏到珍珠身側,學著堂內的小孩子,扯住她的衣袖,拉長聲音女乃聲女乃氣地道︰「珍珠姐姐,平平錯了嘛,平平要吃餃子。」
珍珠手中的盤子抖個沒完,寒毛一根根高舉白旗。遠遙則是一臉蒼白的反胃狀,剛吃下的餃子恨不得全吐出來。
「惡……」兩人同時開口。
「你還是不是男人啊?」異口同聲的疑問。
「餓都餓死了,還當什麼男人。」平安趁珍珠和遠遙分神,飛快地搶過盤子,席地而坐,狼吞虎咽。
筷子忙不過來就用手抓,平安粗魯的吃相。完全不符合他貴公子溫和的氣質。可在此時,別有一番率真之氣。珍珠默默地看著平安,不知自己嘴邊含笑,也沒發覺身旁的遠遙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慢點兒吃,鍋里還煮著好多呢。」珍珠蹲下來柔聲地道。在堂內這些日子,真是委屈他了。
「嗯嗯嗯。」平安忙著吞咽,忙著點頭。他想了一下,夾起一個,遞到珍珠嘴邊,「妳自己還沒吃到吧?一直和阿嫂包餃子。來,張嘴。」
珍珠本來就大的眼楮更大了,怔怔地盯著嘴邊的餃子,張嘴不是,不張也不是。平安毫不回避的親昵,讓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相見時,兩人嘴唇相合的灼熱。
轟……紅色從珍珠的耳垂直漫到脖子,看呆了平安。
「珍珠妳的臉好紅哦。哪里不舒服嗎?」
「笨蛋……」遠遙無力地扶住牆壁,搖頭悄聲嘆息。
「或者,妳是嫌我用的筷子髒?」平安的眼楮在筷子和珍珠的臉色間來回。
「你真是--」珍珠羞得站起來別開臉,嗔道︰
「大、笨、蛋。」
「我哪里笨了?」平安指著自己不依。比起填肚子,被珍珠莫名責怪則更重要,「四書五經我能倒背如流,《孫子兵法》、二十四史研究通透,唐詩宋詞元曲信手拈來。」他越說越來勁,雙手抱著吃空的盤子,身形不穩地欲站起,卻沒看到珍珠的小腳正踩著他的衣擺,「還有還有--」
「哎呀呀……」不負眾望一聲慘叫。
「嘶啦。」衣服干脆撕裂。
「匡當。」盤子落地摔碎。
「你……」珍珠氣惱地驚呼。
「唉……」遠遙嘸奈地長嘆。
平安俯地摔成完美的「大」字,一派慘狀。
「珍、珠……咳咳咳……」掙扎著爬起來的平安,受不了滿臉的塵灰,難過地咳著,並不滿地瞪著驚訝過後又和遠遙一起笑出眼角淚的珍珠,「干嗎踩我的衣角啦?!」
「叫叫呵……」珍珠笑得渾身無力,「誰叫你坐在地上,衣擺拖得老長。看不見能怪我嗎?」
「那還怪我自作自受了。」平安被珍珠氣得哇哇亂叫,孩子氣十足。
「就是。」珍珠使勁點頭,死力踩扁平安的自尊心。
「珍珠,妳和我有恨嗎?」平安扁著嘴角,委屈地問道。「我哪里得罪妳了?」
听到平安的問話,珍珠得意洋洋地雙手抱在胸前,嘴角上掛著壞壞的微笑,「你還問哪里得罪?要不要我一件件數給你听?」
平安傻著眼看著珍珠。不會吧?自己何時得罪了這位厲害的小美人了?
珍珠清清嗓子,「你暈倒在慈安堂的菜地里,壓死菜秧苗兩株,賠我銀子。免費送你吃饅頭;見你身子虛,采藥給你喝,賠我銀子,住了十天半月,三餐飯食,你付過半文錢嗎?至于今天這破了的衣服,摔碎的盤子--」
「賠我銀子。」平安無力地接下話。銀子銀子,珍珠眼里只有銀子嗎?「可是,我不是挖出了一壇銀子嗎?」
「那是在慈安堂後山上挖出的銀子,又不是在你家挖出的,憑什麼算你的?」珍珠嬌蠻地反問。
「咦?啊?這--那、那我挖銀子沒功勞也有苦勞吧?」被堵得無力反駁,平安做垂死掙扎。
「可以。幫忙的工錢算今天吃餃子的飯錢,之前的銀子交來。」珍珠手一伸,至平安胸前。
「我……」平安被逼到了牆角,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沒銀子也罷,種菜澆水掃地做飯翻修房頂……你會哪一樣?吃飽了飯便四肢一躺曬太陽--」
「哪里吃飽過飯?天天喝稀飯野菜水!」
「你還說!」珍珠瞪圓了眼,嚇得平安縮起頭埋在地上,繼續畫圈圈。
「像你這種生活的人,叫做米蟲。」珍珠義憤填膺地說道,完美地做出結論。
「那堂里的孩子們也可以叫做米蟲。」平安只敢小聲咕噥著抗議。
「平、安!」珍珠的聲音頓時拔高了八度,「你羞不羞啊?和小孩子們比?你可是大男人啊!不過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種。」
「謝謝妳的贊美。」平安咬牙切齒、沒好氣地說。下次再也不敢和珍珠理論了,她的伶牙俐齒好生厲害,「那他呢?」平安眼光一轉,直指默默在一旁遠觀戰火、笑得一臉純真的遠遙。
珍珠一愣。對于今天剛收養的孩子,她可說不清。
「我會洗菜做飯燒水劈柴,還跟我爹學過一點兒木工活。最拿手的是--珍珠姐姐別笑我。」遠遙乩笑著低下頭,小聲地道︰「縫制衣裳。」
痹乖。听得平安和珍珠都要驚掉了下巴。從力氣活到女紅,他十八般武藝,樣樣不落。
「口說無憑。」隨即,平安不服氣地說了一句。
遠遙淡淡地一笑,語氣也調皮許多,「平安大哥,煩你將外褂月兌下。」繼而轉向珍珠輕聲道︰「珍珠姐姐,有針線嗎?」
「咦?哦!」珍珠趕忙抱來整套女紅工具。
她對需要耐心慢慢縫補的活計沒興趣。同樣是坐著,不如讓她待在書房,用腦子算計如何劃撥用度銀子。所以當珍珠看到細小的銀針在遠遙的指間靈活穿梭,不一會兒,平安衣領口扯裂的部分就漸慚縫補好了,那滿心的贊嘆,讓她不住撲上前。
「遠遙,你就在堂內住下好不好?」珍珠開心地問,興奮而潮紅的小臉離遠遙不到兩寸。
「珍珠姐姐,男女授受不親。」遠遙有些羞赧,偷偷往後挪了半步,膽怯的眼,沒錯過平安快瞪穿他胸膛的凌厲目光。
「好不好嘛?」珍珠可不管他,心里的小算盤撥得嘩啦啦響。只怪她手不夠巧,每年為長高的孩子做衣服的銀子,都落到城內裁剪師傅的手中。如今有了遠遙,能省則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