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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弦五十 第20頁

作者︰鴻雁

「你走!」他掙扎著叫。

「這是你的命令嗎?」不理他的低喝,曹錦瑟點燃手中的火折子。看清他自肩頭直劃到胸口的爪痕,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氣。眼淚根本就不受控制,吸吸鼻子,她一抹眼淚,撕下襯裙的柔紗,輕拭傷口上的污血。

身子抽搐,墨窸忍痛道︰「求你快走……」

「你看著我!看著我——」曹錦瑟捧正他的臉迫他直視她的眼,「你看清楚了!你面前的這個女人不是皇上冊封的端妃,甚至不是太後賜名的曹錦瑟,她是曹祿兒——一個十二歲開始愛你,整整愛了你七年的女人!你以為那些虛無的禮教名譽能讓我棄你而去嗎?」她幽幽地笑著,不等他的回答,已俯首吮他傷口的血污。

「祿兒!」大手頓住,天人交戰,他的臉痛苦扭曲。

她抬起頭,深深地望他。捧起他的手,輕輕摩挲著她蒼白的臉頰,沾著血跡的唇上揚出美麗的弧形。

「我知道你一直都怕因為愛我而令我與你同亡刀下,共赴黃泉。但你知不知道——我不怕與你同死,只怕與你相隔咫尺卻無法相愛相惜,甚至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這樣的生活有何意義?」眨著眼,剔透的淚滴落,灼燙了他的手、他的心,「或許不對,但我就是忍不住想你、愛你——墨窸,我不是你手中的木偶,任由你牽引、安排一切。我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覺呀!所以,請你不要否認、不要回避自己的感情!」

七年前的那個下雪天,早已注定了一生的愛戀,無休止地糾纏呵!

墨窸怔怔地看著她痴凝的目光,他的心縮緊抽搐著。

何止她一個人愛了七年?那莫名涌上心頭的憐惜,那朦朧無法舍棄的思念,那濃得化不開的甜蜜,那無奈放手時的心痛。他不也是同樣愛了她漫長的七個年頭嗎?

凝望他深邃的眼,她已無須再等待答案。紅唇輕輕覆上他的——觸電一樣酥麻。

深深一吻,百般滋味在其中。苦澀的是她的淚,鹽腥的是他的血,甜蜜的是濃濃的愛……

一切都是那樣自然,如天與地的契合。他溫暖的胸膛是她期待千年的歸宿。她懷著虔誠的心將自己獻給他,哪怕這是生命里最後一次歡愉,也無悔。

恍惚似夢,混沌的思緒被不太真實的甜蜜緊緊包裹。擁她在懷,如許久前曾做過的夢。在這一刻,他無法去想,不能去想,只是無力地沉溺在這毒藥樣甜蜜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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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聲仿佛來自遙遠的夢境……

曹錦瑟乍然驚醒,听到遠處真切的呼喚,倏地臉色煞白。驀然回首,望著面色蒼白卻嘴角含笑的墨窸,不覺靜下心神。

「這次怕真要如你所願了。」墨窸苦笑,低語,「這樣也好——事情總要有個了斷!」

撥好凌亂的發,曹錦瑟含笑望他,「我們不能這樣死去。」她不甘心,憑什麼剛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就要悲哀地死去?就算她貪心吧!可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不管那些衛道士怎樣說她!啊蕩?!如果背負那樣的罪孽她就能與他在一起,那她就是浮蕩——哪怕是為此必須付出生命,她也認了!

輕撫平坦的小骯,她的臉上溢著神秘的喜悅。明眸含笑望他,她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我——」墨窸擰著眉,「我寧可與你同死,斷不肯活著面對自己的背叛與欺騙。」

好像有一根細細的針無聲無息地刺入她的心口,她一時痛得幾乎無法呼吸。猛地轉身,她仰頭挺直了背脊,嘶聲叫︰「來人!本宮在此——」她嘶聲叫著,幾乎無法再出聲。眨了下眼,一滴淚便自睫毛滴下。

墨窸頹然靠著樹干,只是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再也不說一句話。直到被抬回營地,看她撲進皇上懷里,梨花帶雨地哭泣遇險受驚幸得墨卿相救等等,他只覺得好笑。至于皇上的低聲勸慰,稱贊褒獎,他好像沒听見,也不謝恩只一味地傻笑。

曹錦瑟回身看他,半帶憐意,「墨卿失血過多,也累了,還是休息吧!」是啊,他是累了!是該休息了,生活在這虛假的夢境中,他怎麼會不累、不倦?

傷勢未愈,拒絕了皇上召他隨駕返京的好意,他站在樹下,目送車馬絕塵而去,抬頭,半卷的華簾後一雙似水星眸火灼燒著他的心。

別了,他這一生惟一愛的人!或許,這次真的永不再見。他將老死在這少人的山中,伴他的只是無盡的愧疚與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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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夕陽漸斜,紫禁城的天邊燃著火樣的雲霞。停針凝目,楊金英面上是種似笑非笑、似思非思的古怪表情。曹錦瑟望見,不禁笑了,「繡的什麼?讓我瞧瞧。」

「呀!」楊金英猛醒,待要遮掩已來不及。

「繡的是鴛鴦啊!敝不得……」小丫頭動春心了呢!也是,只有相思才會讓這向來活潑單純的女子如此魂不守舍,心神不寧的。

「是宮里的侍衛?」

她笑問,卻見楊金英垂著頭,羞怯地搖頭,「那是什麼人?莫非是皇上?」

「不是!」楊金英忙搖手,慌得針也落在桌上,「金英絕不敢痴心妄想——再說,我喜歡的是……」

「不願說嗎?」曹錦瑟笑著,拈起針把玩在手,「他是怎樣的人?」

「他——他不太喜歡說話,但對著人時總是面帶微笑,就算是對我這樣的奴婢也是客客氣氣的……其實,娘娘也知道他的——他就是墨窸墨將軍啊!」

手中的針刺入指中,鮮血沁出,曹錦瑟卻毫無反應,只怔怔地看著楊金英半是羞怯半含喜的笑意,「你說你喜歡的是墨窸?」

「是……呀!娘娘受傷了!」楊金英慌得起身,卻被曹錦瑟抓住手,「我沒事!」忍不住的酸氣上涌,她一陣惡心。月事已過一月,雖未傳召太醫,但她已心知肚明。那一夜的預感並沒有錯,她果如願得到了他的骨血——他與她愛的結晶!或許,她與他今生無法結緣,但畢竟她已擁有了他與她共有的孩子。

曹錦瑟撫著小骯,唇邊溢出甜蜜的笑,方才的不悅、嫉妒之意一掃而空,「你很喜歡墨窸?」

楊金英低頭,含羞而笑,「雖然他從沒與我單獨相處,更沒對我說過什麼,甚至連看都沒多看我一眼,但我就是忍不住要想他、念他……這或許就是喜歡吧?!」

目光閃爍,曹錦瑟的心里突然閃過連她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的念頭。或許,她可借此機會將墨窸重新拉回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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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珠簾半卷,現出朱厚熜興沖沖的笑臉。

「熄。」曹錦瑟微笑,正欲起身,卻被他壓回榻上。

「莫動,仔細動了胎氣。」

「我哪有那麼嬌氣呢。」曹錦瑟掩面而笑,藏起所有的愧疚與不安。是她自私,是她無恥,但只要想到月復中胎兒是她千辛萬苦才得到的他的骨血,就什麼都不顧了。抬頭看著雀躍非常的朱厚熜,她不覺咬著唇,「今個兒怎麼這麼早下朝了?」

神情一黯,朱厚熜揚眉道,「懶得听那些混賬在殿上爭吵,無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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