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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冠 第29頁

作者︰鴻雁

目光落在無名蒼白得像紙的臉上,妙清幾乎要以為自己那一刀是插在了無名的身上。努力想去觸模他的臉、撫他的眉,卻無法抬起手來。她想大聲叫他的名字,卻只能發出低微的申吟。無名抓著她的手,手上黏濕濕的都是她的血。

「師父……」她牽動著嘴角,努力想對他微笑,「如果讓我一輩子都無法見到你,那我不如現在就死了倒來得痛快些。」她笑著,好像看見他眼里有什麼在閃光……她真的是不行了,竟開始有了幻覺……她模糊地想著,真想再模模他的臉,再讓他抱抱自己,再听听他叫她的名字……可惜了,或許八年前就死了倒舒服些吧?可是,她真的不後悔踫到師父——真的不後悔……

「你這算是什麼意思?攔著我是怕我進去害她嗎?哼!你們放心好了,我才不會那麼傻呢!你們倒是防著她醒過來時一時想不開再捅自己一刀好了!璞玉,你那是什麼表情?你不是討厭她嗎?她現在是叛徒,你該更恨她才是啊!」

是誰?是誰在說話?是誰?

「大夫,她怎麼樣?」

「這個……元一真人的醫術遠在老朽之上,這位姑娘的情形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只能說盡人事听天命吧!」

是誰在說話?為什麼這麼熱——把火爐拿走——拿走……

「妙清,你這樣去了也說不定是真的解月兌了。」

「喂!你醒醒!我雖然恨你,可從沒想你死這麼狠啊!你要是死了,可不關我的事!」

誰在說話?走開——這些霧,好大……她找不到路——找不到……

「是我錯,是我害了你。我不該讓你這樣做——到頭來,你的心里還是只有他,就連死,也是因為他——那我又算是什麼呢?或許,在你心里,我根本什麼都不是吧!」

是誰?那樣悲傷,那樣哀痛……

「不要死!妙清,你听到我說的話了嗎?我不讓你死!不許你死!你听到了嗎?活下來——不許死!不許死——我不許!你要是真的死了,就算是追到閻王殿上,我也要好好教訓你!妙清,不要死——不要……」

是誰?那樣大的聲音,仿佛雷聲滾滾,又像是狂風,轉瞬間吹散重重迷霧。

「是誰——」她用盡全身力氣狂吼出聲,終于睜開眼楮,像從一個噩夢掙月兌出來。生死徘徊中,終于沒有踏錯幽冥之路。可是,死而復生對她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潤玉細心照料她的傷勢,對其他的事卻是絕口不提。璞玉也常來看她,似乎真的不再記恨她。

「其實,你也不算不好呵!至少不像某些人那麼陰險多變。」

英王來過幾次,坐在床前靜靜地看著她,欲言又止。潤玉借故出去,他卻也不開口,直到潤玉進來也不曾說半個字。

沒有人在她面前提宮里的那件事,也沒人提起無名。妙清心里又慌又急,嘴上卻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天在罰她,因為她的背叛,而一輩子也無法見到她最親近、最喜歡的人。

就算不甘心、不情願,她也只能任愛恨情愁慢慢沉澱,再次將自己凝作一潭秋水。無波無浪地最後終會干竭成一口枯井吧?如果沒有那驟來的狂風,她真的會枯竭直到死去吧?心如止水,情似枯木,一直到死都不會、也無法燃燒。但那風來了,來得那樣猛烈……

她不知道瓊玉為何而來,但當她以狂風暴雨之姿闖進來,用一雙赤紅的眼瞪著她時,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皮膚下血脈的搏動。好像她一直都在等待,等待著風的襲來——

「沒想到師妹還記得我。」她的語氣淡淡的,將所有的激動與渴切隱藏于心,知道自己越是這樣,瓊玉就越是生氣。

「是啊!」瓊玉瞪著她,仰著頭,鄙夷又不屑的目光,「不止我記得師姐,這玄冥觀中乃至整個京城誰不認得你妙清師姐呢?殺夫私逃的賤婦!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了師姐你呢!」

「是嗎?那真是師妹走了眼。」原來心還是會痛的,那樣的惡名,縱不是真的,她也還是介意掛懷的。

瓊玉看著她,慢慢收起輕視之心,臉上的忿忿不平之色卻是做得十足,「我是沒看清你,壓根就沒人看得出你竟是那麼個水性楊花、惡毒無恥的踐女人!包不要臉的是現在事情暴露,你還有臉死纏爛打賴在這兒不走,你的臉皮真是比城牆還厚!」看著妙清的臉,她冷笑,「師父可憐你替你向皇上求情,皇上才免你刑罰,任你自生自滅。僥幸你這條爛命竟從鬼門關撿了回來……其實我也不該多事,反正師父也說玄冥觀不缺糧食,就當養一條老天也懶得收的賴皮狗好啦!可我就是看不過去,真想問問你,我的好師姐,你到底知不知道羞啊?!」

「他、他真的這麼說?」

「誰?你說師父啊?師父現在很忙的,所以才叫潤玉先照顧你嘍!總不能那麼狠心,把你趕到大道上餓死吧!」

「你不要說了!」厲聲尖叫,妙清一時轉不過氣來,一陣大咳,攤開捂著嘴的手又是一攤子血。記起潤玉曾提過她那一刀刺破了肺葉的事兒,心先涼了半截,不覺身子一軟靠在椅子上,「你說那些話要是想讓我傷心的話,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你放心,我明個兒就走。我會走得遠遠的,再也不會妨礙你……」

「要走嗎?」瓊玉眼珠子一轉,「師姐可要把話說清楚了,省得到時候有人說我心狠逼走你,倒像是做錯事的人是我似的。」

「你放心,我要走是我自己的事,與他人無關。就算是師父知道我要走也不會怎樣的。」

「你不見師父?」略一遲疑,瓊玉道︰「你若不告訴師父一聲,怕是輕易出不了玄冥觀的……我的意思是,現在玄冥觀中為了嚴防再出現叛徒,所以加強了守衛,等閑人——要是沒師父的手令,別說是人,就是連一條狗也出不去。」

「是嗎?再就麻煩師妹去代我稟明師父。」

「哈,你自己的事不去說,倒要我去說,你安的什麼心啊!」瓊玉笑著,扭頭看見門前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呆了。怔了好一會兒,訥訥地喚了一聲「師父」。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妙清立刻僵直了身子,連頭都不敢回。

無名進了屋子,也不看妙清,只冷淡地看著瓊玉,沉聲喝了一聲︰「出去!」

瓊玉一怔,無名已不耐地皺眉,更大聲地喝了一聲︰「出去!」

瓊玉實在沒想到這種時候無名竟還這樣對她,心里又氣又恨,全身上下火燒一樣,忘形大叫︰「我哪里不如她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從我入門,哪一天不是小心伺候?又有哪一件事不是順著你的心思?你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要我走我就不敢站,可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你還是不滿意。偏生要把這個背叛你、勾結仇敵、在背後捅你一刀的爛女人放在心上。你真的睜開眼看清楚我們兩個了嗎?!」她大吼大叫,瞧清無名變得鐵青的臉色,也不禁心驚,聲音不由得一滯。她從來不知道這張俊美的面容若是少了平日看似溫善的笑,竟冷森得像是城隍廟里的判官。

無名一巴掌狠狠地摑在她臉上,大喝︰「出去!」

仰頭看著無名,再看看愕然回頭的妙清,瓊玉猛地一甩頭,一句話也沒說就跑了出去。

無名合上眼,靜默了會兒才又回過身去。

夕陽自窗外透進來,映著妙清臉上哀淒無奈又似大徹大悟的古怪笑容,讓無名的心莫名地一痛,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你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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