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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長短調 第17頁

作者︰葉小嵐

「哎……」展媽媽喊。

展喬已經砰砰砰走了。

「咦,傻小子,還坐著干嘛?快追呀。」

宗康在公車站趕上展喬。

「好了,我不請假,不回去就是了。」

展喬不是不近人情,她由家里走出來這段路上,乃恍悟她並非不高興他一來就請假。她舍不得他走。

但是他說了最多三天就回來嘛。

「三天?」她問。宗康笑了,保證地豎起三根手指。「三天,超過半天你就開除我好了。」

「半天?超過半個小時你就不必回來了。」

「是,展上司。」

她睨他。「不叫喬喬啦?‘媽’不在,我又是展上司了?」

「媽在,你也是呀。哎,她那麼高興,我能潑她冷水嗎?你忍心嗎?」

「哼,什麼都有你的理。」

鮑車來了,已差不多塞滿了,他們上去後,給擠到了中間。到了下一站,司機還是停車,又上來一群人,更多人往中間、後面擠來。

宗康保護地把展喬拉到他面前,一手抓扶桿,一手環擁住她。他們其實已經站得很近,除了臉,脖子以下都貼在一起了。

她生平第一次和一個男人這麼親密地靠在一起,羞得她很是不知所措,而她的手舉起來居然找不到個空隙抓。宗康笑著俯視她。

「你為什麼不抱著我?」他耳語。

「才不要。」她看都不好意思看他。

他好喜歡她這副模樣。「公車上沒有列車長吧?」

她抬起頭,看到他揶喻的表情,又垂下漲紅的臉。「討厭……」

車子忽然一陣搖晃,她終于抱住了他的腰。

那一剎那,宗康想,啊,就是她了。哎,小心了一輩子,卻原來他的心要來失落在台北,在這個處處和他針鋒相對的女人身上。

那一剎那,展喬的心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奇和感情波動。原來,就是這種滋味,很多的甜和有點醉,使得所有女人把愛和一生用來甘心換取的滋味。原來相依相偎,這麼甜美。她輕嘆,不知不覺把頭和臉靠上他胸膛。

宗康的下巴輕輕貼著她的頭頂。「你從來沒帶男人回家過,對不對?」

「我也沒帶你,你是不請自來。」

他低笑。「你為我把長發放下來了。」

「亂講。我……綁頭發的發帶斷了。」

「這麼巧?我一說我喜歡你這樣,它就斷了?」

「你還沒說就斷了。」

「哦,你的發帶轉眼間全部斷了?」

「耶,就是。」

「那些發帶太識相了,你把它們統統送給我好不好?」

她仰起臉。「干嘛?」

「我要好好珍藏它們。」

「神經。」她愉快地將臉移回原處。

「喬喬。」

「嗯?」

「我今天中午的飛機。」

她飛快地又抬臉看他。「今天中午!」

她的眼神和表情,令他幾乎生氣那使他必須離開她的人和事。而那些,差不多是使他來此的相同原因。「也許要不了三天我就回來了。」他這是承諾,一樣他從不輕易許給女人的東西。

展喬不語,然後點頭。

「但是三天不到之前,你不可以開除我,另找助手哦。」他溫柔地加個威脅。

「不然我向媽告狀。」

她輕輕捶他。「你叫上癮啦?她是我媽。我可沒說我要嫁給你。」

「哦、呀,嚇死人,天地良心,我才沒這個意思。媽說收我做兒子的。」

「收你做……」展喬氣結,第二拳可就扎實多了。「我才不需要哥哥,尤其像你這種!」

「呃!」他縮一下胸。「你下手真重啊,給你打出內傷怎麼辦?」

「沒吐血,你死不了的。」

她氣得要吐血了。她轉個身,背向他,不小心踫到旁邊的人,她喃喃道歉,心里說不出的糾結。

這一個男人更槽,他沒把她當兄弟般,但他要做她媽媽的干兒子,她變成他的妹妹。

又如何?她干嘛起心結?

宗康想把她攬回來,又作罷。他不慣于依依不舍,它來得太突然,他還不知道如何應付。她生氣則好辦的多。事實上她若不氣,他才槽糕了。

而他的依然故我,對展喬等于是火上加油。

下了公車,她冷冷對他說︰「你不必去辦公室了,但是記住,三天以後不見你人,你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

不給他答腔的機會,她轉身大步走開。宗康可以追上她,但他沒有。他松了口氣。像這樣,他可以走得輕松些。還好他很快就回來。否則怎樣他都會難受死。但願他不必非離開不可,他決定回去一趟的那一刻起,便已開始想念她。

他說他昨晚幾乎沒睡,不是說謊。他早上也的確第一件事就是想看到她。

他回家,他母親會很高興的。他其實常常溜去看她,只是她看沒見他,她雙目失明很久了。

「早上才告訴我他想請假,過了一會兒就說他中午的飛機離開,分明有預謀!」

展喬火大地對繡真說。

她在辦公室待不住,便跑到繡真店里來大罵宗康,罵著罵著,忽地想起這一件,恍然大悟之下,惱得她恨不得當下趕去機場拍死那個騙子。

「我最討厭人家騙我,」她火冒三丈。「把我當傻子耍,豈有此理。」

繡真從她進來到現在,一徑微笑地聆听。她很了解展喬的脾氣,發完就沒事了。

不過她通常僅僅是用諷刺的口氣笑罵人的愚痴和荒誕情事,似今天這般光火還是第一次。

「罵完了?罵完了喝杯水吧。」繡真朝她面前的杯子努努下頜。

展喬拿起來一口喝干。「呼,罵人還真累。」

「生氣最傷神嘛。不過我看你是傷了心了。」

展喬眼珠一轉。「王半仙,你今天星相不看,改看心相啦?」

繡真微笑。「是你這個人藏不住心事。」「我哪有心事好藏?」

「那多好。」

「咦,倒是你,」展喬歪著頭看她。「今天……好象不大一樣。」

「我天天坐在這,由早到晚不是看人來人往,就是看書和看著一室的陶器,除了坐得腰寬臀圓,身形走了樣,向來沒有其它變化,是最最無趣的人。」

「不對,我進來的時候,你的神情……哎,反正和平常不同就是了。」

繡真仍是安安和和地微笑著。「你一進來就僻哩啪啦數落那個人如何巧奪了你的一縷芳心,別是把我的臉錯當鏡子,看到你自己的倒影吧?」

「我的芳心平平安安的在原位哪。」展喬指指胸口,唯不擅說謊,直率慣了,些許扭捏的表情便泄漏了她不肯承認的事實。

「魂卻去了機場了。你這個直來直往的人,為什麼不直截了當追去機場呢?

你來我這罵,他听不見,不痛不癢,有什麼用?」

「我追他?笑話!」其實她本來是有此念頭,不過半路轉了彎,彎到繡真這來了。「你沒見過宗康,不曉得那個家伙多麼油嘴滑舌、口蜜月復劍、陰險、狡詐、詭計多端。」

「听起來和你蠻旗鼓相當。」

「哎,喂,你是誰的朋友哇!」

「別急嘛。若有人說你口齒伶俐、嘴尖舌巧、機智、聰慧、反應靈敏,你同意嗎?」

「誰這麼有眼光?」展喬答,做個鬼臉。

「你對宗康的形容,和我說的,是一體兩面,就看你要用正面或負面的眼光去評斷了。你覺得呢?」

「什麼一體兩面,正面、負面,這根本是善與惡之別。而他絕非善類。」「善眼觀善,惡念思惡,和見山是山,或見水非水,意思差不多。不過我知道你口是心非。兩天不見而已,你就墜入情網啦?要不要恭喜你呀?」

展喬臉紅了。「別逍遣我了,恭喜我胡涂一時,險險誤中圈套還差不多。」

繡真淡淡一笑。「感情本來就是形同圈套,願者往里跳,正如人人說婚姻是陷阱,結婚是走入墳場,還是人人奮不顧身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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