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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長短調 第4頁

作者︰葉小嵐

「那天是她二十歲生日。」石先生告訴展喬。「那時我十七。她比我大三歲。」「那麼,」展喬算了算。「她現在是五十八歲。」

「是的。我們的孩子應該三十五了。」

傍她一張三十幾年前的舊照,要她去找人?天方夜譚嘛。

「石先生,你沒有她的近照嗎?」

啊,廢話,多此一問,她想。

石先生哀淒地搖搖頭。「我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居,本來她就像我姊姊一樣。十五歲那年,我隨父親離鄉學做生意,兩年後回來,我對她卻不由自主的生出男女之情。她生日的第二天,我雖依依不舍,仍然非走不可。」

「此後我有空就回去看她,我們的感情,盡避聚少離多,卻越來越深,越來越不可分。又過兩年以後,就在我又非離開不可的前一晚,我們終于克制不住,偷嘗了禁果。」

「她那一次就懷了孕?」

「不幸,是的。只是我隔了很久才知道,因為那一趟離鄉後,為了生意,我必須代替父親外出。以現在來說,就是出差。那時交通沒有現在這麼方便,到各地跋涉一回,前前後後就是將近一年。由于行跡不定,那段時間我疏于寫信,沒有和她聯絡。回到印尼,我首先就找她的信。」

「當我發現我不在時,她居然一封信也沒有寫給我,我心里就涼了半截。而才出差回來,許多事情要向父親報告,也有諸事纏身,我又隔了一年多才得至返鄉,卻被告知她早在我上次離開數月後便嫁了人。」

展喬為他倒來一杯茶,他低聲道謝。此時的他忽然顯得十分老態龍鐘。

「我的震驚、痛苦和傷心,難以言喻。」他捧著杯子,並沒有喝,繼續說道︰

「心灰意冷之余,我不曾多停留,立即回印尼,並順從父親的安排,很快和一名當地的女子結了婚。」

展喬靜靜坐著,沒有打岔,雖然他說到此停頓了好半晌。「八、九年前,我在耶加達偶遇從前的同鄉,閑談起舊事,不經意地問起她,才知道她根本沒有嫁人。」

「啊!」展喬忍不住驚嘆。

石先生苦笑。「她的父母發覺她懷了身孕,的確逼她嫁給人家做繼室。听說她還絕食抗議,後來又改變態度,願意听任他們作主。婚禮前一晚,大家都沒留意時,她逃走了。」

展喬覺得眼眶發熱。她相信換了她,她大概也會做同樣的事。逃走。但她會去找月復中兒的父親。

「她沒去找你?」

石先生搖搖頭。「說真的,我不知道。她若曾去找過我,知道我已娶了別人,以她的個性,她還是會悄悄走掉。她若認為我早先沒消沒息,相信我不過是玩弄她,欺騙她的感情,她便不會去找我。不論如何,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他說得對,展喬暗暗嘆呼,真的是造化弄人。

終于,石先生喝了一口茶,慢慢地,他又說︰「從我听到這件事,知道她不但不曾負我,還帶著我們的孩子不知流落何方,我就到處托人打探、尋找。八、九年了,依然毫無著落。假如她已死的消息只是別人的猜測,那麼她就是在躲著我。」

再一次,展喬想,如果是她,她也會避著不見他的。

「如果找到她,和你們的孩子,你打算如何,石先生?」

他一怔,似乎一心一意只想找人,沒去想這個問題。

展喬先自不忍心起來。听起來他是有情有義的人,換了其它人,事隔這麼多年,那女人是生是死,犯不著掛心。他卻想盡方法要找他們母子。

等一下。她想到一個問題「這麼說,你不知道你們的孩子是男是女?」

石先生又苦笑。「我的確不知道。」哎呀,這比無頭公案還要麻煩。不單是棘手而已,擺明了是件不可能的案子。

她瞄向桌墊底下,老包送給她的勵志銘︰化腐朽為神奇,將一切不可能變為可能。

她若接下來,乖乖,這個考驗可不小。

「本來我以為我老早忘了她,」石先生嘆道。「直到听到真實情況後,我才恍悟這幾十年我心底其實一直有份不甘心。說實話,我向同鄉問起她時,曾有個自私的念頭,我希望听到她過得不幸福。」

「唔,我想這種反應該是人之常情吧。」

「也許吧,但當我消除了心中的怨和恨,我開始感到萬分愧疚。展小姐,我和她,我們年紀都不小了,都幾乎一腳已進了棺材。我希望,她若還活著,我能見到她,告訴她,我不但不曾負她,至今我對她的愛仍在我心底最深處。要是她和我一樣,一輩子活在不甘心和怨懟中,至少她死時可以不要再有遺憾。」

啊,這份愛,多美。展喬感動地點點頭。

「要是不幸她果真已不在人世,我希望見見我們的孩子,同時這孩子一定知道她葬在何處,她若地下有知,我去拜祭她,對她說出我們多麼冤枉的分離了三十多年,她在九泉底下也會原諒我。不是嗎?」

哎,這案子,不接是不行了。不接下來,不設法完成他的心願,她這後半輩子想起這件事,都會寢食不安的。

「你的……這個……她姓什麼?」

「尤,尤采琴。」石先生寫下來給她看。「拜托你,展小姐。我這老頭子懇求你務必幫忙。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別這麼說,石先生。坦白講,你給我的線索實在太少了,我只能告訴你,我會盡力,可是不能保證我一定找得到人。」

「啊,你肯答應我就已經感激萬分了。我知道,我知道光憑一段過去和一張照片,是太為難你。可是我只有這麼多。」

她呢,已經開始頭痛了。

「石先生,你婚後有沒有孩子呢?」

「有的,我有一兒一女,都已長大成人。女兒出嫁了,兒子未婚。他們的媽媽幾年前過世了。」他看一下表。「啊,耽誤了你好多時間,我也該走了。」

她呢,需要靜下來好好思考此事如何及從何著手。

「等等,石先生。你還沒告訴我,你和尤女士的家鄉在何處?」送他到門邊,展喬忽然想起來。

「是個偏僻的小地方,在嘉義縣六腳鄉六南村。你听過嗎?」

她在腦子里記下來。「沒有。不過我至少可以從那里查起。」

「麻煩你了,萬事拜托,展小姐。酬勞你不用擔心……對了,我差點忘。」

他由口袋拿出一張支票。「這是預付款,事後我會再把尾款奉上。」

她還沒告訴他「南俠」的收費標準呢。她接過支票,沒有看,因為她又想起一件事——

「石先生,我要如何和你聯絡?」

「呀,真對不起。年紀大了,粗心大意。我這幾天都住在這家酒店,」他給她一張由酒店拿來的名片。「不過我後天就要回印尼。這是我在印尼的聯絡電話、傳真和地址。」又一張名片。

「你特地從印尼來的?」展喬很意外。

嘩,老包的名氣傳得可真遠。

「是。如果支票上的金額不夠,你有其它額外開支,隨時通知我,我立刻寄給你。包先生把你們的規矩向我說得很清楚。」「沒有關系,不夠的部分你可以和尾款一起……包先生?」展喬怔住。「你見過老包?」她月兌口喊出她對老板的隨意稱呼。

「我和他通過電話,他極力推薦你。」石先生又看一下表。「我真的要走了,我和人有約,既然來了,順便談談生意。再次謝謝你,展小姐,希望很快听到你的好消息。」

展喬卻因剛剛听到的「消息」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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