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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晝無垠 第22頁

作者︰真樹

旭日看見那些望著他的人眼底都印有他父王的影子,記載他說過的話的人,也許會在紙上批評他的無能,而不是替他歌功頌德;一想到這,他就無法自拔地怨恨起優秀的父王,甚至處處猜忌,心生疑念。但他不願。

旭日命運中的另一個重要角色出現在十八年前。

體弱多病的王後生下了皇室的繼承人,雖然是個女孩,但王公大臣們似乎不以為意,認為女王一樣能夠治國;也許是因為他的女兒擁有一雙罕見的藍眼珠,那雙如同海洋一般的瞳仁讓臣子們憶起了海王。他的父王雖不再有形體,但他的影響卻從未消失,反而更深更深地加諸在他身上。每當他注視著自己的女兒,在心底深處的角落就會有一個聲音,在催眠著他︰「這個女孩,是父王轉世來和我搶奪王位的。」那聲音時大時小,試圖摧毀他和女兒的親情,然而旭日卻無能為力,因為他害怕。

永晝出生,舉國歡騰,他們稱她作海神之女,意味著她將來也會像人民懷念的海王一般才德出眾;原本聚集在旭日身上的目光漸漸地轉移到了永晝的身上。臣子們督促永晝學習,教導永晝所有成為王應該有的知識,無論她能否負荷。這些舉動,看在旭日眼中,只感到羞辱。他知道,他們迫不及待要創造出另一個海王,取代他的位置。

五年前,邊疆亂事起,鄰國的王撕裂了屬于白露國的和平,大舉入侵。已經有百年未曾接觸戰爭的白露國就好比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絲毫沒有反抗之力。旭日在朝上听著從邊疆傳回來的戰事一天比一天擴大,距離首都的距離愈來愈近,同樣也慌了手腳的大臣不斷催促著王,盡快想出對策,否則將會招致滅國的悲慘命運。眼看著戰事不受控制,百姓生靈涂炭,有些大臣又不禁懷想起海王的干練,對現在的王心生不滿。旭日憤恨地想著,他的父王並沒有經歷過戰爭,除了海,他還知道些什麼呢?就算是父王在世,也不見得能打勝仗,就算是他父王,也不一定能扭轉這惡劣的情勢。

所以,那些不在其位者,憑什麼斷言他不如他父王?

但說什麼都是白費,仗,是一場一場的輸了;將士,是一個一個的犧牲了。白露國已到了勢窮力竭的窘境,旭日除了白了一頭黑發,就只能繼續做個仁厚的王,替人民心痛罷了。

就在此時,敵人提出和親的條件,說只要將宓姬送往黑沃國與黑冑戰君成婚,戰爭就可停止。听聞這個消息,全國上下皆激烈反對。要將他們的海神之女贈與敵國,簡直如剮心頭肉那般疼痛,但王座上的旭日,卻悄悄地、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旭日,還有這個國家,都已走投無路,他不願這個國家毀在他手上,他不願作千古罪人,如果犧牲永晝能保住這個國家、保住他的王位,有何不可?再者,他也想看看那些將永晝當作海王再世的王公大臣失去最大希望時,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到頭來,他們會發現,白露國的王終究是他,是旭日。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送走了永晝,停止了戰爭之後,這個國家並沒有因此而恢復以往的榮景,氣氛反而像是舉行國喪般地低迷,宓姬不在了,連同的將這個國家的靈魂也帶走了,教身為王的他,要如何自處?

王後病倒了,因再也見不到心愛的女兒。在護送永晝離國的隊伍即將出發的前一個夜晚,枯槁的細手從病榻的紗帳中伸了出來,不偏不倚地指著旭日,王後悲愴地喊著︰

「你!就是你!把我的女兒送走,把她驅逐出境……因為你害怕她!就如同你害怕你父王!」

王後尖銳地說出了他的心聲,毫不留情地撕開他那張偽善的面具。從那天起,旭日就變了,應該說,卸下了偽裝,露出真正的自己。

無心朝政的他找上了月教的秘密敦主。他要報仇,他要殺了那個在五年前一手挑起這一連串戰事的黑冑戰君;至于殺人的刀,他會送至黑冑戰君的枕邊。

月教教主告訴旭日,在十個最高祭司之中,有一個是月教教徒,她會告訴旭日應該怎麼做,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現下,旭日看著跪在水中的祭司將兩掌攤平,纏繞在她手上的金線穿過一顆水滴形的晶石,和他那天為永晝系上的一模一樣。那是當然的,因為這兩顆晶石,是絕無僅有的雙生冰晶,形狀和蘊藏的能量完全一樣,彼此之間更擁有強大的連結,經由月教祭司的念力,足以操控遠在黑沃國王宮里的佩帶者永晝。

若是非佩帶者想將之取下,將會危害到佩帶者的性命。

愈接近午夜,月色就愈趨于紅。赤月,在月教進行儀式中,是最能提高執行者靈力的時刻,今晚,對祭司而言,正是如得天助的時機。

旭日考慮過各種可能,但無論是哪一種,永晝的命都不可能被留下,行刺失敗,黑冑戰君容不下她;行刺成功,她的命也到了盡頭。命薄如紙的永晝,是個不拆不扣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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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垠沒有絲毫驚訝地看著永晝起身,他甚至知道,她接下來會開始尋找他所在的位置,因為這樣的情形已經上演了三十次,而他也連續三十個夜晚都不得安眠。

無垠知道,永晝還是在沉睡中,她對于自己現在的行動完全沒有意識,從她的動作也不難看出,她只是被操縱,至于被誰操縱,無垠了然于心。

他曾在不經意間詢問永晝,關于那個墜飾的來由。她說那是她父王親手替他系上的,要她勿忘祖國。永晝對這個說法沒有絲毫疑慮,但無垠可不。每晚永晝被控制時,那顆晶石都散發著微微的紅光,這是累積了三十個夜晚觀察的結果。

對方操控永晝,是為了殺死無垠,而且此時永晝的力氣會變得特別大,而那絕不是她的力量,是有另一種能量強迫性地灌輸到她體內。

閉著眼的永晝下了床,朝他筆直地沖了過來,也已起身的無垠不費吹灰之力就躲掉了她的攻擊。那股能量似乎只能大略地操控永晝的身體,所以顯得很不自然,甚至會傷害到她本身。就好比讓無垠躲掉了的永晝無法及時停下的腳步,眼看就要撞上椅子,一邊躲開她的攻擊,無垠卻還要伸出一手將她攔腰擋住,才不至于讓她撞傷了自己。

無垠心疼她,因她只是顆被放棄的棋子,被自己的父王背叛,卻渾然不知,若是這件事讓任何一個凌霄殿的人知道了,永晝隔天就會出現在法場,被處以死刑。行刺國王,是最嚴重的罪行。但無垠畫他所能地,將這只發生在夜里的行刺事件隱瞞住,除了他,再也沒有人知曉黑沃國的王夜夜都與刺客同房同床。

白露國的王不可能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卻怎能忍心將女兒置于這種險境?最無辜的永晝會因此被犧牲,甚至到了黃泉路上都還不知道自己被背叛了。

背叛她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父王,那是何其殘忍的事。

然而無垠不會讓她被犧牲。他將她迎來,是為了愛她,但他沒想到,這過程竟會如此艱難,若已經找到關鍵的墜飾,為何無垠無法拯救被控制的永晝?

他試過,他試過強行將永晝壓在桌上,單手想拔掉她額上的晶石,但他未料到,那竟會使永晝痛苦萬分,才握住那泛紅光的晶石,永晝便放聲大叫,表情痛苦地扭曲,彷佛那會要了她的命;因此,那次的行動不但沒有解決問題,還因無垠的施力不當,硬生生地將永晝的皓腕握出一道瘀青,他因此而自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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