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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異想集?馬腹 第8頁

作者︰藤萍

她去到的時候,墓前已經有了菊花和供品,有一些水果,還有擺放得整齊的碗筷,白飯、青菜、蘑菇炒肉、蒸魚什麼的一應俱全。

還放著一個嶄新的籃球。

她的眼眶突然濕潤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眼淚涌到眼睫之間,忍耐著不讓它掉下來。國雪的父母很早就來掃墓,留下了國雪最喜歡的東西。放下她從自家庭院折下來的菊花,她坐在墓碑旁邊,倚靠著那刻著「孝子桑國雪,某年二月八日生,某年四月十五日卒」字樣的石碑,望著天。

天很藍。

看得她很想流淚。

沈方從書包里翻出一個小瓶子,提在手里,「喂,國雪啊,這是你寄在我家的魚,就是你從水溝里撿回來的那條。不過我不小心喂太多飼料,撐死了。現在帶來還給你,喏,我放在這里了。」說著他把那玻璃瓶放在墓碑前,拿根干樹枝在國雪的墓旁邊挖坑。

彼綠章看著那玻璃瓶子,一條很小的褐色小魚漂浮在一瓶子福爾馬林里,心里想笑,泛到唇邊卻更想哭了,勉強動了一下嘴唇,微笑著問︰「什麼時候國雪還養魚?」沈方一邊挖坑,毛線帽子突然掉下來,他一頭鬈發在陽光下閃著絲般的光澤,「上次去異味咖啡吃飯,走出來的時候這家伙在路邊下水道里跳來跳去,那下水道沒水,國雪就撿起來,養在我家。我是不會養魚啊,但是你說讓國雪提著一個塑料袋,里面是這樣一條小魚回家,那多可怕……」他挖得滿身是汗,「做男人,就是不能讓朋友為難……」她想象著嚴謹端正的國雪提著一個裝著小魚的塑料袋過馬路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真體貼。」眼眶里的眼淚突然間少了,看著沈方在地上忙碌,端端正正地給那條魚做墳,世界原來一直都很美好。

「我本來想叫小桑帶回去啦,不過小桑他連自己都養得亂七八糟,叫他養魚雖然他會養,但是說不定養在牙杯里……」他挖好了一個坑,滿意地把玻璃瓶放進去,填上土,扎實地壓好,「OK。」「小桑真是個很奇怪的人。」「不會啊,他只要不招惹很多男人到他那里去就很好。」沈方說,「他已經快兩年沒有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了,挺好的。」「那也是。」她頗有同感,「有你這樣的朋友,他會往好的方向改變。」沈方把帽子撿起來戴回頭上,亮出Yeah的手勢,「當然!你要相信我。」「我當然相信你。」她微笑,看著沈方,就覺得世界其實很美好,其實沒有什麼事值得苦苦地擔憂煩惱,明天和未來,都無限燦爛,吸引人去追逐去奮斗。側過頭看國雪的墓碑,她終于緩緩松了一口氣,倚靠著墓碑,心里默默地說︰國雪,那圍巾我說了兩年,還是沒有繡完,今天我什麼也沒有帶,只是來讓你看看,這一年我過得很好。凝視著屬于國雪的這一塊地,她喃喃地和國雪說話。

沈方听不到顧綠章在說什麼,陽光下她那雙溫柔清晰的眼楮仿佛特別大。他站起來拍身上的樹葉和枯草,突然「咦」了一聲,「綠章,那是不是一個人躺在那里?」說著指著山腰的一個地方。

她轉過視線,一個人、不、那是兩個人在山腰的一處轉角,一個人似乎是倒下了,另一個人正彎腰看著,「那是異味咖啡的唐先生吧?」她的眼楮比沈方好,沈方一百五十度近視,不戴眼鏡,她的視力卻是少有的五點三。

異味是鐘商大學前門正對面的一家咖啡館,是家古董咖啡館,開得很大,賣的是各朝各代的古董,包括花瓶、字畫、碗筷、屏風、首飾什麼的,兼有咖啡座。

鐘商大學的學生很少走進異味古董咖啡,它看起來格調清高,價格昂貴,但是去過的如桑菟之沈方桑國雪,都覺得那里不錯,很清靜。異味古董咖啡館的店主是一位年輕人,姓唐名草薇,顧綠章雖然從來沒去過異味館喝咖啡,卻知道唐草薇在鐘商大學女生心目中,那是一個宛若神明,比愛情還讓她們向往的神秘妖艷的人。

「是啊,是小薇。」沈方跳下國雪的墓園,凝神仔細看,「小薇喂,小薇……」那邊彎腰看人的人抬起頭來,這個人膚質光潔細膩,眉線如眉筆畫上那樣長而重彩,眼瞳不大,正視人的時候全瞳平視,更顯得眼楮的弧度和線條,甚至每一根睫毛都標準又翹得恰到好處。恰到好處的眉眼睫鼻,象牙色的膚質,一張色澤鮮艷的紅唇,襯著他全黑直至膝蓋的外套,以及外套上搭著的同布料的腰帶,唐草薇……鐘商大的女生提起來他,最直接的描述說法就是「那個妖得不能再妖的男人」。

听說從他那里購買古董的客人們常常提及在夜里看見奇怪的影子,說圖畫上的梅花鹿會跑到社區吃草、花瓶上的美人夜里會起來梳妝、青花瓷瓶上的花紋會變化……雖然誰也沒有證據,顯然是吹牛八卦的水分居多,但是更平添了唐草薇神秘妖異的氣質。听見沈方在山頂叫「小薇」,他戴著手套的手揮了揮,說了些什麼沈方和顧綠章完全沒有听見。

「綠章我們下去吧,那里是不是有人受傷了?」沈方回頭叫顧綠章。

「下去吧,好像是昏倒了。」她看得比沈方清楚。兩個人順著鶴園的石階奔下來,出了鶴園在鐘商山繞了個彎,到了半山腰的那處轉角。

唐草薇戴著修剪花木用的手套,右手拿著剪刀。閑暇的時候他會到很多地方做義工。鐘商市兒童福利院、鐘商市中心花園、鐘商大學的花圃,他都曾經在那里做過周末修建花木的義工,今天顯然他做義工做到鐘商山來了。「沈方,我剛剛上來的時候,沒有看見這個人。」他的聲音低沉、平靜、很輕微,入耳就有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像一團柔和強韌的光在暈發,語氣所有細微的震動都聚集在听者胸口,雖然聲調很平靜、聲音很輕微,底氣卻很穩定、深不可測,「我正在想,他到底是從哪里出來的?」「爬山爬錯路了吧?」沈方蹲下來,拍拍躺在地上那個人的肩,「喂,天亮了,起床了。」她蹲打開隨身帶來的保溫瓶,「要不要讓他喝點水?」「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昏死了?」沈方搖晃了一下地上那個人。

那是個穿著黃色條紋外套、牛仔褲和球鞋的男生,看起來年紀不大,頭發的顏色微微有些發黃,容貌長得很稚氣。沈方已經是張女圭女圭臉,兩個人一對比就知道,這個男孩子最多不過十五六歲。

「鐘商山上來只有一條路,從早晨六點開始我就沿上山的路剪枝,他不可能憑空出現,到底是從哪里上來的?」唐草薇慢慢地問,「難道是從懸崖那邊翻過來的?」他的目光掠向鐘商山南面的懸崖。鐘商山不是座高山,也不是險峰。東北兩面被鶴園佔據,沒有允許是不能進去的,西面只有一條盤山路,南面是九十度直角的所謂「懸崖」,那高度雖然只有一百三十多米,但是也是絕對不可能攀援的。如果這男孩不是從西面的路上來的,他更不可能穿越有圍牆的鶴園,難道竟然是從懸崖爬上來的?

她凝視著地上那個男孩子的臉,那面孔真是年輕稚女敕得不可思議,「他倒在這里,家里人肯定很擔心,到底是怎麼了?打電話叫120吧?」唐草薇對這孩子的態度有些冷漠,她不期然地在心里想︰沈方和小桑都不會對一個倒在路邊的孩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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