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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舞 第6頁

作者︰藤萍

但聖香可沒想過他會突然住手,他本算好了聿修後退至門口,他就要繞道門口去攔住他,結果聿修突然停住,擋住了他本來以為有的空當,聖香只得拔空倒退,以免和聿修撞在一起。

聿修臉色一變,聖香臨空倒退的身法固然應變神速,但是他的身後是大堂掛了開封地圖的木牆,那牆上不下數十枚固定地圖的鐵釘——聖香若是一下撞了上去,這愛惜容貌怕痛怕死的大少爺背上可能就要成馬蜂窩了,他一想到聖香的哀號和長期叫苦連天的埋怨以及那些永遠說不完的閑話就頭痛。他掠身過去,一撈一抱,把這胡鬧的大少爺在變成馬蜂「背」之前給截了下來,冷冷地說︰「少胡鬧了。」

聖香陡然落在聿修懷里,他從六歲起就有「聿修抱」的夙願,二十年來一直沒有成功過,他才不管此刻突然被他一把截住是為了什麼。笑眯眯的,雙手摟住聿修不放,嗅了嗅聿修身上,「果然是你香。」

聿修的脾氣遠沒有容隱冷靜,被他這麼一抱極為不耐,「放手!」

「是你先抱我的。」聖香還是笑眯眯地在他身上嗅嗅,「真奇怪,你身上有股女人的味道,難道你剛才出去私會?」他放開聿修,這人鐵石心腸木偶一個,抱起來一點不舒服,還是通微或者容隱好,通微是香的、容隱是寵他的,抱起來比較好玩。

「我是為了救你。」聿修簡單地解釋,不想再和這位大少爺胡攪蠻纏下去,一則說不過他,二則可能自己會氣死,「你若只是不想回府,就好好在這里坐,不要胡鬧。」

「我哪有在胡鬧?」聖香瞪大眼楮,「我說的是事實,是事實!你身上明明就有女人的味道,是雪玉堂衣裳的紅蓼香……你真的和女人私會去了?」他一拍手,指著聿修的鼻子,「你肯定和女人私會去了。」

聿修被他這麼一指一時答不上話,只好皺眉低頭看自己的文書,全作充耳不聞。

「讓我來猜一猜。」聖香笑吟吟地指著他衣角的少許胭脂,「這是百桃堂特制的‘落葉黃’,色澤和街上賣的都不一樣。」從袖子里翻出折扇在指間轉了轉,他用折扇指著聿修手背上淡淡的一痕紅色,「這是長指甲緊握的痕跡吧?你和百桃堂的哪位姑娘幽會去了?嗯……不是紅荑、就是眉娘!」

「聖香少爺不猜則矣,逢猜必中。」聿修淡淡地諷刺,「如無把握,你是斷不會說出口的。」贊歸贊,他依然看他的公文,也不回答是紅荑還是眉娘。

聖香縮了縮脖子,「你在贊我還是罵我?」

「贊你。」聿修簡單地回答兩個字,讓聖香沒趣地揮揮袖子,「不好玩,我明兒上百桃堂問問不就知道了?有啥要神秘的?還是你覺得青樓女子……」

「青樓女子也是人,」聿修冷冷地打斷他,「而且多半過得比我們更實在更懂人情。」

聖香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他,「你今天見的一定是眉娘。」

聿修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百桃堂內第一人,如何?」聖香眨眨眼。

「她很好。」對于聿修來說,如此回答,已經是極限了。聖香咬著唇笑,想著明日畫張眉娘的圖畫賣給聿修,不知他買是不買?如果不買的話也要乘他不注意裱糊在他書房里。

第三章夜火

和聿修一段偶遇轉瞬也過去數十日了。自那日分開之後就沒再見過面,施試眉在百桃堂羽觴樓樓頂自斟自酌,一個人喝酒。

月色清明、清寒、清碎。

自羽觴樓頭望下,百桃堂內燈火處處,暗暗的笑聲宴語隱隱傳來,不知今日多少男兒迷醉在溫柔女子的情懷中?她拿著眉筆自個給自個畫眉,對著杯中的影兒,畫了自個瞧著,隨即又用羅帕沽濕了酒抹了去,依然是素眉不掃。

畫與誰看呢?

又曾畫過與誰看呢?

那些看過她春山眉的人,又都在哪里呢?

倦倦地笑了,偶然想起來數十日前那認真的男人。她想,假如畫與他看的話,就算是分離十年二十年,他也不會忘記的吧?認真得什麼都不能忘記、什麼都堅持堅忍地做著的男人,他活得好累。

「分攜如昨,人生到處萍漂泊,偶然相聚還離索,多愁多病,須信從來錯。」她把羅帕纏繞在指上,漫聲唱與自己听,「樽前笑休辭卻,天涯同是傷淪落,故山猶負平生約……」

「不望峨媚,不須長羨歸飛鶴。」有人緩緩接口。

施試眉訝然,這羽觴樓頭素來只有她一人能上,她不喜人打攪,一向遣散陪在身邊的姑娘們,有時都無人知曉她在這里飲酒,這個人居然似乎在這里已經站了不少時候了。她抿嘴嫣然一笑,「是你?我還以為今生今世絕不可能再見聿修大人一面了。」她剛才唱的《醉落魄》,是想起了韓筠為她吹的曲兒,最後一句是「西望峨媚,長羨歸飛鶴。」那是有些黯然神傷,身世淒涼而感慨出世成仙的人的超月兌了。她隨口唱,這端正認真的男人居然知道她唱的哪一曲,居然還接了口,讓她十分的意外。

「今日無事……」聿修解釋了半句,便沒再說下去。

施試眉倒是笑了,「中丞大人無事,夜闖青樓煙花之地,不怕讓人參上一本,說你品行不端,成性?」她身前只一桌一椅,無處請聿修坐,所以她站了起來,自斟一杯,「大人請。」

「聿修不為公事而來,眉娘不必稱大人。」聿修自個來了卻有些尷尬,接了酒杯,那酒杯上猶沽著施試眉的幽香,他拿在手里,飲也不是,不飲也不是。

施試眉卻似就為了刁難他,笑吟吟地站著看他,微微挽了挽散落的發絲,「你是來看我的嗎?」

聿修閉嘴不答。

「你不說話,人家怎麼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她盈盈地笑,「你不說話,我可要亂猜了。」轉了個身,她打開酒壺淺呷了一口,「你不是喜歡上我了吧?」

聿修微微一震,還是閉嘴不答。

施試眉橫掃了他一眼,小小地吐了口氣,道︰「敗給你了,是路過我這里,見了什麼不尋常的事跟了進來吧?和你調情,當真是天下最無趣的事。」她用羅帕給自己扇了扇風,「說吧,你見了什麼怪事讓你追進來?」

「一團煙火。」聿修臉上的紅暈這才緩緩散去,幸好夜色深沉,施試眉也瞧不見,「我瞧見百桃堂內有一團煙火繞了幾圈,那煙火顏色偏白,不像游戲之物。」他望了足下所站的羽觴樓一眼,「就在這閣樓四周。」

施試眉嘆了口氣,「我還當你是誠心來看我的,果然是個鐵面冷心的木頭人。」她埋怨了一句,隨之一笑,「你上了來,見了我一個人喝酒,就沒一下驚擾了我,是麼?」

聿修閉嘴。

「什麼都不說沒有人會感激你的。」她盈盈淺笑,「你的體貼,也只到這種程度,要欣賞還真不容易啊。」她純是調笑,斜眼瞥著他手里的酒杯,「為什麼不喝?嫌我髒麼?」

聿修頓了一頓,只得舉杯一飲而盡。那杯上一縷淡淡幽香,非關胭脂花粉,卻是一絲連綿如縷的倦意,飲了下去使他心中一陣不可名狀的騷動,讓他想一口氣自心底深處呵了出來。不知這異樣的煩躁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握著酒杯沉默,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只手輕輕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她渾不在意地自斟,舉杯看著杯中的月影,「你看見的煙花,真的是在這羽觴樓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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