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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心玉 第23頁

作者︰藤萍

宛容玉帛聞言變色,「娘!」

祿伯老態龍鐘,慢慢走到宛容玉帛面前,有氣無力地道︰「少爺,你不會讓祿伯為難吧?夫人有令,少爺累了,請回房休息。」

宛容玉帛護著無射,退了一步,「娘,你要軟禁玉帛麼?」他的武功十有八九是和祿伯學的,娘要祿伯帶他走,那根本于情于武都不給他反抗的余地。

宛容夫人不理他,又淡淡地道︰「至于那個女子,立刻給我清理出家門口!」

听宛容夫人這樣下令,宛容玉帛又護著無射退了一步,皺眉道︰「娘!你怎麼不分青紅皂白——」

宛容夫人冷冷地打斷他︰「這個女人目無禮法,不敬尊長,胡作非為,你竟敢為了她和娘頂嘴?可見這妖女為禍之深,祿伯,快帶少爺回房去休息!」她袖子一拂,回頭便走,竟看也不再看自己兒子一眼。

而站在門口的二老三男三女竟是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里,直到宛容夫人折回,才有人緩緩向宛容玉帛看來。

那人是一身紫袍的中年男子,長須威顏,只听他道︰「汝母所言甚是,痴兒回來。」語音沉穩,極有威儀。

宛容玉帛又道︰「爹——」

無射看看宛容玉帛他娘,又看看他爹,再看看門口那一群面無表情的人物,一雙靈活的眼眸轉來轉去,忍不住輕輕一笑。

那一笑又像跌落了三兩朵小黃花,宛容玉帛一听便知,這狐狸精又不知打的什麼主意,他知道無射聰明狡詐,應變之能遠高于己,于是他讓開,讓無射站了出來。

他這樣讓開,是他相信無射做事是有分寸的,她善變,但不會不明事理。

他讓開,門口眾人的目光便集中在無射身上。

—個宛轉風流的女子,黃裳素素,古妝窕窈。只可惜一雙眼楮太靈活太狡黠了一點,那一臉似笑非笑也太失閨秀風範,更不用說腰肢輕擺,有一點風塵女子才有的嫵媚與風情。

一個妖女!

無射明眸流轉,看住了宛容玉帛的爹,見他一副不願和自己這等妖媚女子一般見識的樣子,突地正色道︰「夫子以為,曹子建《七哀》詩如何?」

宛容玉帛的爹宛容硯,一生讀書成痴,突然被她這樣一句問出來,不假思索地回道︰「呂向以為,子建為漢末征役別離,婦人哀嘆,故賦此詩。」他月兌口便答,言出便悔,和這等女子說話,實在降低了他的格調。

「劉履《選詩補注》說,《七哀》比也,子建與文帝同母骨肉,今乃沉浮異勢,不相親與,故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愁也……」她順口便道︰「夫子以為如何?」

「不然。」宛容硯情不自禁地答道,「詩情切切,比擬之說牽強,當是鴛鴦離情之苦,思婦之悲。」

無射嫣然而笑,「夫子知鴛鴦離情兩苦,思婦慘悲,如何又忍心棒打鴛鴦,迫玉帛于情苦,賜小女子以悲淒?」她繞了一個大圈,本就要說的這一句,「莫不是曹子建之悲為悲,玉帛之悲便不為悲了?」

宛容硯被她一句話堵住了嘴,竟一時無辭可辯,呆了一呆。

無射眼角輕輕向他人掃了一眼,幽幽地念道︰「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婦,悲嘆有余哀。」她本是戲子,這一念一嘆,當真如泣如訴,幾要賺人眼淚。

宛容玉帛心下好笑,看她如何用她的才學,一一駁倒家中這一群老頑固。嬌媚的無射,才情的無射,這樣一個宜嗔宜笑的女子,他怎能不愛?

宛容玉帛的娘木嵐也是洛陽才女,見夫君被這妖女幾句話說得啞口無言,不禁冷笑,「詩書經卷,豈是你這等無知無覺,只識賣弄風騷的女子可以言的?不要以為識得一首《七哀》便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你看你眼耳口鼻處處風情,哪有一處有讀書人家的樣子?」

無射立刻的反駁︰「讀書人家,豈是由人眼耳口鼻可以判斷優劣?佛曰︰‘由是六根,互相為用。阿難,汝豈不知,今此會中,阿那律陀無目而視,跋難陀龍無耳而听,克伽神女非鼻聞香,驕梵缽提異舌知味,舜若多神無身覺觸。’依夫人所言,這些菩薩難道都不是好人,因為他們眼耳口鼻殘缺不全?讀書本由心,豈可以計較他人容貌長短。」

木嵐又是一呆,她不讀佛經,不知道她說的是《大佛頂首楞嚴經》,一時之間,也找不出話來反駁。

這時門口二老之中,一位白衣拄杖的老者微微點了點頭,緩緩地道︰「小小女子,見識頗廣,只可惜強解佛經,有口無心。我佛真言,不可應用于口舌之辯。」

無射小小地吐吐舌頭,向宛容玉帛溜了一眼,知道自己賣弄得太過分了,遇到了高人。

宛容玉帛向她一笑,眉眼彎彎,表示不妨。

開口的是宛容玉帛的爺爺宛容釋,他一開口,木嵐和宛容硯立刻便閉了嘴,听他說話。

「玉帛,你這位小泵娘姓名?」宛容釋語氣平靜地問。

此言一出,木嵐和宛容硯大驚,宛容釋言下之意,似乎打算接受了這位媳婦。

宛容玉帛笑意盎然,「她姓鐘,叫無射。」

「原來是六丫頭。」宛容釋自言自語。

無射忍不住一笑,「爺爺好聰明。」她自是識情識趣,打蛇隨棍上,甜嘴甜舌地叫了爺爺。

宛容釋不可否,又道︰「丫頭出身歌舞之門?」

無射坦然承認︰「不錯!」

宛容釋這才微微點頭。原來古樂十二律,陽為律,陰為呂。六律為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無射排行最末,所以宛容釋說她是「六丫頭」,而以音律起名,自然出身歌舞之門了。

「丫頭平日讀什麼書?」宛容釋又問。

這一問就大有學問了,已是宛容釋在考驗媳婦資格,木嵐嫁入宛容家,也經過這一問,此時不禁花容失色。

只見無射沒有半點緊張的樣子,仍是笑吟吟的,「無射自幼歌舞,讀得最多的仍是詞。」

宛容釋還未說話,木嵐低聲道︰「這等靡麗之音。」被宛容釋厲眼一掃,駭得她不敢再說。

「丫頭念一首給老夫听听。」宛容釋道。

無射價低聲道︰「輕薄兒郎為夫婿,愛新人,窕窈顏如玉。千萬事,風前燭。鴛鴦一旦成宿,最堪憐,新人歡笑,舊人哀哭。」她本是笑著念的,到了那一句「新人歡笑,舊人哀哭」,不知不覺,竟有淚掉了出來。

宛容釋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丫頭,這不是一首,而是一句。」

無射用手掩住了那淚,搖了搖頭,「我就念這一句。」她本不是容易哭的人,但在宛容釋面前,有一種莫名的威嚴與慈和,讓她不知不覺露出了真性情。

宛容釋看了宛容玉帛一眼,緩緩地問︰「丫頭受了很多苦吧?」

宛容玉帛點頭,「很多苦,」他搖了搖頭。「換了是我,我受不起,她比我堅強太多。」

宛容釋又看了宛容硯夫婦一眼;「一生都住在這門里的人,卻不知道什麼是苦,嘿嘿!」宛容釋冷笑了一聲,緩緩地道︰「玉帛,還不快扶你媳婦兒回你房間去休息?你娘說得對,你累了,想必丫頭也累了。」

無射放下了掩淚的手,愴然叫道︰「爺爺!」她沒想到這樣就進了宛容家的門。

木嵐和宛容硯大驚,「爹!」

宛容玉帛卻早已猜到這樣的結果,一攬無射的腰,輕輕易易破門而入,回他的房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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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是這樣的,你娘也是這樣的,為什麼你爺爺卻不是這樣的?」收起了眼淚,無射看著宛容玉帛的寢室。室內一劍一琴,自是有讀書人「劍膽琴心」之意,此外一塵不染,干淨得很,可見宛容家對宛容玉帛的關愛之情,並沒有因為他離家三年而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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