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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檀經 第8頁

作者︰藤萍

她的武功雖然不高,但輕功卻不弱,要逃過無益門一千弟子的耳目自是十分容易,柳折眉出了門,她也就跟著他出來了。只是戰場上人馬紛至沓來,柳折眉並未注意到她出來了。

她看見了柳折眉和樸戾的打斗,只是她只是遠遠站著,因而兩人並沒有發現她正遠遠地看著。

她第一次看見了自己丈夫的風采,看見了丈夫在家中從未表現過的所謂的「俠義之風」、所謂的「道義之爭」。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卻讓她突然發覺,自己以往所堅持的世界,有多麼渺小——她本以為這樣的打斗毫無意義,雖然她順著他,任他日日在江湖上闖蕩,去行俠仗義,但在她心中,何嘗沒有想過,是這個所謂的「江湖」奪走了她的夫,如果沒有這些「行俠仗義」的事,是不是——他也會試著看看她,愛她?她真的從來沒有花絲毫心思,去思考為什麼——他會如此執著,為在她看來很傻很傻的事流血流汗?

然後她看見了。為什麼?為什麼?她看見滿谷之中,處處在濺血、在呼喊,何止柳折眉一個人在為著所謂的「正義」而戰?不是的,她突然覺得自己從前的想法很幼稚——她為自己的夫打算,為他覺得不值,但其實——在這里,有哪一個男人不會是別人的夫?又有哪一個女子不會是別人的妻?哪一條人命是天生應該失去的?

不是的——這不是「痴傻」,不是用所謂的「俠」便能解釋清楚的一種情操,而是——一種讓人肅然起敬的為所有人堅持著的信念、為對生命的尊重而努力而犧牲的一種感動——

她看見無益門有許多人倒了下去,她不知道所謂的「無益三寶」是什麼東西,但顯然,有許多人為了它在拼命,有許多人在搶奪;維護的一方極盡慘厲,明顯處于劣勢,而搶掠的一方卻依賴火藥,強攻硬炸,非但濫傷無辜,而且顯然對殺人訓練有素,一刀一劍,一旦揮出了便讓人已然無救、卻又一時不死,要受盡痛苦才死。無益門的人傷亡過半,但一人死去必有一人頂上,情狀之英烈,著實動人心魄。

這就是他所堅持的——錚錚男兒的世界?

這就是所謂鐵血江湖、刀頭舌忝血的世界?

這和她在慕容世家的閨房里所想象的似乎不是一回事,這個江湖,多了一種令人動容的氣魄,那正是為什麼有人會為了在她看來毫無意義的事情而流血犧牲的原因!

因為重要的並不是這些事情本身,而是這些事情背後所代表的——那種追求!對正義的追求,對信仰的追求,對人之所以坦然活在這世上的理念的追求!

只有站在這里,才會真真切切感受到——為什麼——人命是如此可貴,正因為它只能為你所追求的——付出一次!而這一次,便成了刻入天地的絕響!

她突然覺得很驕傲,她的夫,絕不是一個施舍慈悲的濫好人,而是——有著他不可動搖的信仰的大好男兒,他其實——並不無情!

她看著遠處起伏交錯的兩個人影,她突然知道——自己,是無法與他同死的——

**********************

最後一掌。

樸戾一掌拍向柳折眉的胸口,這一掌沒有什麼花巧,它的威力全在樸戾數十年的功力之上,一掌既出,無法可擋!

強到了極處的掌風,反而沒有了聲音,也未帶起什麼塵土砂石。

來勢很慢。

柳折眉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樸戾滿面的微笑——孤狼對著獵物的微笑。

他退了一步,但身後被樸戾的掌力余風罩著,他退不了。

左右俱是一樣的,這一掌,隔絕了他所有的退路,除了接掌,他無路可避。

如何是好?柳折眉心下有了一個決定——無論樸戾有多強,他非把樸戾阻在這里不可,否則無益谷上下百余條人命,豈非斷送在樸戾手里?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一定要把樸戾留下,至少,要重傷他!

只可惜,他再看不到她了——

在這生死之際,他最終想起的,竟然是她——他一直擁有,卻從未珍惜在意過的妻——他的妻——

樸戾的掌已遞到了面前。

他出掌迎了上去——只是在這生死關頭,他竟還是分心著的,分心想著——她到底是否安好?如果他死去,她該如何是好?他其實——是不是應該早早為她想好退路?她其實——是可以再嫁的,因為雖然他娶了她,但三年來,他存心地留著她的清白之身,就是因為——他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掌雖出,但真力流散,已不能由他控制如意——柳折眉心下大震——為什麼他會因為她而深受影響?為什麼在此時此刻他所思所想的依舊是她?難道——其實他一直是——愛她的?

「砰」一聲,他與他的手都擊中了,擊在了人身上。

同一個人身上。

這個人是剛才自一邊閃出來的,身法並不十分了得,但樸戾這一掌來勢很慢,所以想從旁插入並不困難——只要——不怕死——

同時柳折眉的左手劍也揮了出去——他以柳枝迎敵,本就是為了掩飾這纏在他腰上的軟劍,為了這最後一擊而做的鋪墊。

他一劍刺出,容易得超乎想象——他絲毫未傷,這一劍全力而出,而樸戾與他隔了一個人,卻看不清他的動作,並且兩人離得實在太近——只隔著一個人與兩支手臂的距離,更何況柳折眉是有備而發,這一劍,直直自樸戾的右肋插入、後背穿出,一串鮮血自劍尖滑落。

樸戾受此一劍,自是重創,大喝一聲,猛然把體內殘余的真力並掌推出,全部擊在中間那人身上。「啵」一聲,連柳折眉帶那人被樸戾的殘余掌力一下推出去十來丈遠,撞在山壁之上,塵土簌簌直下。

「老夫縱橫江湖幾十年,今天竟然傷在兩個小輩手里!難道是天意不成我大事?真是天意不成我大事?」樸戾身上劍傷觸目驚心,血如泉涌,但他遲遲不倒,反而仰天厲笑。

「嶺主!」蠻龍嶺的數名手下急急掠了過來,扶住樸戾。

「我們走!」樸戾面目猙獰,指天罵道,「天豈能阻我大事!待我傷好,看我金龍樸戾血洗無益谷!」

樸戾是蠻龍嶺之主,樸戾一傷,蠻龍嶺銳氣頓挫,無益谷乘勢反擊,片刻聲勢大振。

情勢至此已是不能不退,蠻龍嶺收拾殘兵,片刻間退得干干淨淨。

*****************

柳折眉緩緩自樸戾掌勁的震蕩之中回過氣來,剛才撲入他與樸戾之間的人就倒在他懷里。

山壁上跌落的塵土掉了那人一身,以致看不清那人的身形與容貌,但這人其實非但救了他柳折眉,而且救了整個無益谷——若沒有這一撲,他根本沒有機會重傷樸戾,今日也就不死不休了。

他緩緩把那人翻過身來,樸戾何等掌力,這人受了自己與樸戾合力的一掌,再受了樸戾傷後傾力的一掌——只怕——是大羅金仙也回天乏術——

他還沒看清楚那人是誰——

「柳夫人!」遠遠地有人尖聲驚呼。

柳折眉的手僵住了,他的袖子剛剛停在那人沾滿塵土的臉上——沒有擦——

有人奔到了他的身邊,滿頭大汗,驚恐地道︰「那,那是柳夫人——她——」

旁人在說什麼他一時都听不見了,聲音變得很遙遠。

是——她——?

不會的,不會的,老天一定不會那麼殘酷,她——她是那麼淡然的女人,怎麼會做出這麼沖動的事?她——她向來不喜歡打打殺殺,怎麼會一頭撲人他的戰局之中?她——不是要離開他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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