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兒無法當面辭行,就此叩別夏大哥多年來照顧、栽培之恩,若有來生,珞兒必當結草餃環以報。
珞兒泣筆
看完信,夏雋懷只覺心仿佛冷到了谷底。
他的珞兒……只匆匆留下一聲抱歉,就這樣毫不留戀的走出了他的生命。
尤其是他四年多來用心照顧呵護的珞兒,竟然一聲不響就隨著認識僅只數月的男子離家,連當面的一句辭別也沒有,更讓他痛心。
奇怪的是,雲子珞走了,竟然連墨小雨也不見了,然而夏雋懷痛心著雲子珞的不告而別,也無心顧及其他。
他的世界全是為她而築、為她而存,如今她走了,他所有的希望也隨之告塌了!
昨晚那場歡愛就算再美好,也只是他南柯一夢罷了!
是永遠也不會成真的!
***
墨小雨帶著一路始終恍惚失神的雲子珞,幾天來已走過數不清的山村小鎮,可她不知道天下之大,她們兩個無依無親的女子能到哪去?!
「珞兒,你究竟要到哪去?,」墨小雨看著蒼茫的前方,不知道究竟要走到何時。
「越遠越好。」最好遠到讓她感受不到那股椎心的痛。
于是,帶著精神日益萎靡的雲子珞,墨小雨又走過了幾個省城,終于在一處名喚「霞村」的偏僻小村座落了腳。
拿著雲子珞帶來的幾錠銀子,墨小雨在村里向人買了間陳舊的茅庵,勉強安身下來。
自來到霞村之後,雲子珞的話就奇少,人也變得抑郁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
夏雋懷是雲子珞自十四歲那年到「夏氏私塾」起,她生存惟一的希望,如今失去了希望,她的身子猶如一棵風中殘柳,就這麼倒下了。
她的病來得又急又猛,就連藥石也無效。
她不言不語,躺在床上成天昏睡著,幾天來就連東西也吃不上幾口,眼看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氣息也益形微弱。
為了雲子珞的病,心急如焚的墨小雨走了幾里路,遠到城里延請了幾個有名的大夫回來替雲子珞治病。
然而每個大夫在替珞兒觀色、診脈後,卻無不搖頭嘆息,個個束手無策。
「這是無名之病。」每位大夫如是說。
「無名病?那要怎麼治?」墨小雨著急的追問道。
「既然無名,何以處方、引藥?更枉言醫治了。」最後一位大夫走前只留下這樣的嘆息。
這麼說來,珞兒的病是沒得治了?
墨小雨既難過又心急,處在這窮鄉僻壤之中不但延醫不易,鄰近又沒有熟識的人能幫忙,除了眼睜睜看著珞兒一天比一天消瘦憔悴外,她仍舊一點辦法也沒有。
躺在床上雲子珞時醒時睡,惟終日口中始終喚著夏雋懷的名。
「小雨,現在是什麼時候、什麼時辰了?」
這天早晨,始終昏睡著的雲子珞卻突然轉醒,拉著墨小雨虛弱的問道。
「已經是初六,辰時了。」墨小雨雖不明所以,但眼見她清醒好轉,倒也暗自高興不已。
「夏大哥此時也早該成完親了吧?!」雲子珞轉頭望著窗外清朗的陽光,一抹淒惻的笑幽幽浮上唇邊。
「珞兒,既然你一心想成全少爺就想開些,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看看你才離家幾天,身子就瘦成這個樣子……」
「小雨。」雲子珞疲倦的閉起眼眸,無力的說道︰「你先出去好嗎?讓我靜靜,我好累……」
「珞兒。」墨小雨不忍的看著雲子珞蒼白無神的面容,仿佛渾身的希望全被抽光似的,只覺心好酸。
她真不明白既然珞兒真心愛著少爺,為何不坦承說明,卻反倒替他安排婚事,還落得遠走他鄉、心碎神傷的地步,她實在不懂珞兒究竟在想什麼?!
墨小雨黯然的嘆了口氣,無奈的步出房間。
隨著墨小雨逐漸遠離的腳步聲,略顯陰暗的房間再度恢復原有的沉寂。
躺在床上的雲子珞緊閉著雙眸,蒼白的容顏上依舊平靜,惟有兩道晶瑩的熱淚,無法自抑的自眼角緩緩流下。
那是心底至深的痛啊!
***
相國府外張燈結彩,洋溢著一片喜氣……
今天是城中聞名的「夏氏私塾」教書先生夏雋懷,與相國府千金成親的日子。
楚相國在朝中位高權重的特殊身份,讓這樁官、民聯姻的消息在長安上下早已造成了莫大的轟動。
相國府外擠滿了爭相目睹此一盛大場面的群眾,而相國府內亦是張燈結彩,布置得美輪美奐,極盡權貴人家奢華隆重之能事。
一個大紅的喜字高掛在豪華貴氣的大廂牆上,一對如手臂般粗大的紅燭灼灼,燃著炫麗的火光,分列案上。
絡繹不絕的賓客如潮水般涌進,口中連聲道著恭喜。
夏雋懷身著一身喜氣的新郎倌禮服,穿梭在眾賓客之間,俊逸儒雅的臉孔上盡是滿足的笑意。
心不在焉的他,目光不時往堂外飄去,一心期盼著日思夜想的美嬌娘到來。
「吉時到!」
在司儀的高聲宣郎下,頭覆著錦織紅縭的新娘,在媒婆的攙扶下蓮步輕移的走進堂來,高雅端莊的儀態與渾然天成的嬌貴氣息,更令在場臂禮的各個高官鉅富無不贊嘆。
「好一對才子佳子人!」
「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男的俊、女的俏,真可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璧人。」
眾人不絕于耳的贊嘆聲,將這對沉醉在喜悅中的新人的興奮情緒哄上最高點。
在一連串的繁復禮儀的逐步進行下,一對新人終于就此成為夫妻,在眾人的吆喝起哄下,身為新郎倌的夏雋懷含笑掀起了新嫁娘的紅演,深情如海般的瞳眸對上相國千金那雙水亮澄淨、如盈盈秋水般的明眸。
兩人如火般狂熱、如蜜般甜膩的目光緊鎖交纏,在彼此眼中交換著此生不渝的誓言,與永世不滅的愛意。
夏雋懷俊臉上的深情與款款愛意,讓相國千金精致絕美的臉龐染上了淡淡的酩紅,這樣一對才子佳人深情相視的畫面,猶如一對契合的璧人,簡直連天上神仙都要忌妒……
捧著心,雲子珞遽然被胸口沉重的痛楚給驚醒。
恍惚的半坐起身,她舉袖揩干額際涔涔的汗水,幽然嘆了口氣。
夢……原來又是個夢!
這近半個月來,像這樣的情景不知已經夢過幾回,偏偏越告誡自己不要去想,卻越難以控制。
她該讓夏雋懷得到幸福,那是他應得的!
她該成全他,替他覓得最好的幸福,這是她欠他的,也是她理當該還的!
她是應當含笑為他祝福,只是,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心口竟會這般疼痛難當!
尤其是一想到夢中相國千金臉上柔媚卻又羞怯的甜笑,以及夏雋懷心滿意足的神情,心底就仿佛被利刀給刨出了個血淋淋的口子,狂肆蔓延的痛楚就此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的他應當坐擁美入懷,無怨無憾了吧?
「珞兒,吃藥了!」不知何時,墨小雨已端著一碗烏黑的藥汁進房來。
「我沒病,為何要吃藥?」雲子珞悠悠的蹙起眉。
「你已經多天未進食了,大夫說你身子極虛,非喝點補身的藥不可。」墨小雨扶起她,固執的將碗湊到她唇邊,硬是逼她得喝下。
「我……」雲子珞力有未逮地頻喘著息,不敢告訴墨小雨她連張口的力氣也沒有了。「你喂我好嗎?」
墨小雨臉上的擔憂讓她歉疚,為了小雨,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喝下藥。
「好、好!只要你肯乖乖喝下藥。」墨小雨見珞兒終于願意喝藥,高興得只差沒掉眼淚。
極其緩慢的,雲子珞忍著喉間的嚅心感,一小口、一小口啜著,硬將苦澀的藥汁咽下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