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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 第12頁

作者︰槐綠

度砂交握在肘彎里的手指陷進掌心里,「我明白。要我去查嗎?」

殷采衣想了一下,「那就查一下吧,別讓她知道。小心一點,也不能給總齋的人發現,實在查不出什麼來,就算了。」

「你——是準備信任她了嗎?明知她有那麼多疑點的情況下?」

殷采衣不答,站了起來,「別問我不確定的事。」說完開門走了出去。

度砂沒動,一個人坐在書房,表情隱沒在了昏暗的暮色里。

第五章波瀾初起(1)

當夜。

披散著頭發的青年托著下巴,只著中衣坐在花台的邊上,看著對面早熄了燈的門戶。

天邊稀稀疏疏地點綴著些星子,月光清冷地照下來。

為誰風露立中宵。

殷采衣還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做出這種蠢事,大半夜地盯著人家的門發呆。他招惹的美人雖多,卻還從沒對誰費過這種心思。

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睡不著。

晚飯前被度砂那麼一說,總覺得……好像他是把人欺負得太過分了的樣子。

他故意走錯路,用搶匪試探她,還故意去惹怒搶匪,一次又一次把她放到危險面前;裝作中了藥,讓她去對付宿柳,還把她壓到床上去。

他算不得太善良,在商場多年,比這過分十倍的事情也不知做了多少,成王敗寇,規則如此,他不覺得自己需要愧疚。

風相從,接近他起碼有百分之八十不軌的嫌疑,他試探一二是理所應當的事。他要這樣想才對。

那麼——郁悶地吹開頰邊的發絲,他現在坐在這里是犯什麼毛病啊?

為什麼這一個,好像和別人都有些不同呢?他做過那麼多次戲,騙來不知多少知己,這次起初也一樣。

放開了手段去套近乎,效果也一樣的好——錯了,是出乎意料的好,一路言笑晏晏,心同意投,即便她什麼都不說,一個靜靜的眼神過來,他也一樣覺得舒服。

真挑不出她有一點不好,照顧得他無微不至又不著痕跡,什麼都由著他,他要逛街,她累得走不動還陪著他,他要去青樓,她眉都不皺,跟在他後面。從來听不見她半句怨言,更沒向他提過什麼要求——

越想越心虛啊,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覺得愧疚呢?

那丫頭看著不出奇,心里卻是千靈百巧,他這一路試探必不能完全瞞了她去。然而明明知道,還是那麼安安靜靜的,實在被欺負得狠了,也不過偷偷悶在一邊哭。

他低下頭,扯著身旁的枝條,心里一陣微微的滯悶。那丫頭——被他嚇得哭了呢。

想得出神了,也沒在意微微的門扉動靜,直到一個人的影子罩了過來。

他被嚇了一跳,「誰——」

「殷主事?」披著外衫的少女奇怪地看著他,「你,不睡覺嗎?」

「……」殷采衣站起來,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狼狽。臉皮那麼厚的人,竟然也有點不好意思,好像做壞事被當場抓住的樣子。

咳,他大半夜偷窺人家房門的舉動確實算不上多光彩。

「沒什麼倦意,出來賞賞花。」正正臉色。

相從往他身後看了一眼,目光——更奇怪了。

殷采衣順著看過去,臉色有一瞬間的凝固。他終于想起來,他的院子里只有梔子和臘梅兩種花樹,一個花期已經過了,一個還沒到,都不是能在三月末開放的品種。

……他剛才為什麼不說賞月啊?

「咳,你起來做什麼?」實在無言以對,只能轉移話題,反正她不會追著他問究竟。這丫頭的好處又多了一樣,殷采衣心里點點頭。

相從退了一步,容色微微深了,「沒什麼。」

丙然美人月下看著最是動人啊。

算起來,好像他一直就沒怎麼仔細看過這丫頭的相貌,只除了街上初見時那一面。

後來熟悉了,只深刻感覺她安靜的氣質,為她談吐舉動所引,諸般無一不深得他心,竟是沒空思量注意,她那一張臉究竟如何。

現在看來,面前的少女淺粉的臉頰暈紅,眉烏目垂,雖然不出色,站在月下那一種沉淨的氣度卻是說不出的舒服。

嗯?暈紅?紅——

殷采衣跳起來,終于恍然大悟,干笑著,「那個,你不用管我,有事盡避去。」他怎麼遲鈍得這樣,半夜三更出來,除去睡不著的,還能有什麼原因?白痴得自己都要唾棄了。

相從低不可聞地應了一聲,自去了。

殷采衣敲敲額頭,只覺這夜什麼都不對,多年修出來的手段一點用不上。他往自己房里走去,坐在這里也一樣睡不著,再鬧出什麼笑話就更糟了。

身後跟來腳步聲。

他下意識轉頭,「嗯——相從?怎麼了?」

相從很為難才擠出話來的樣子︰「我……不知道方位。」

相從是真的窘迫,若不是半夜實在找不到人問,怎樣也不會折回來。

殷采衣伸手指出方向,「出了院門,那個方向就是。」

相從低著頭轉身走了。

夜風輕拂,帶來隱隱數種混合的不知名花木的香氣,殷采衣止住腳步,靠著門扉,微微笑起來。

那丫頭,臉紅起來的樣子每次都是一樣的可愛啊,比起沉穩得讓他什麼都模不著的無處下手感,還是——這種表情來得有趣多了。

離坊差不多一個多月,接下來三天,殷采衣一直都關在書房里。核對賬目,計算盈利,听沈度二人回報這段時間以來的事件,到第四天,終于和之前的運作接上了軌,抽出空來。

一早去查看花圃,順帶叫上了相從。

餅了中院,先入眼的是一片一人多高的海棠花林。這種觀賞花木主要栽于前庭,盛放時花朵色彩極盡燦爛,取其熱鬧富貴之意。

此時正值花期,大片大片的粉色看得人眼花繚亂,身處其中幾乎有被淹沒的錯覺。

「頭真痛……」殷采衣申吟著眯起眼。他實在對這鋪天蓋地的粉紅沒什麼好感,看著就快窒息了。

偏偏又不能不定期過來查看,出了差錯,那就代表白花花的銀子也出了差錯。

相從微笑著,指尖拂過花瓣,「一兩株是嬌艷,這麼多齊聚一堂,瞧著是有些暈。」

「豈止是暈——」怔然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殷主事有考慮過將海棠與其他花種混合栽種嗎?」相從問,她聲音沉靜,很容易讓人听入耳,「比如月季芙蓉之類。它們花期不同,扎根的深度也不同,只要種在海棠的樹距里,不必多佔位置,也不會分搶土中的養分。開出的花朵顏色較多,且高度有所差別,整體看去層次會分明起來,大約就不至于再這麼——殷主事?」

「你說,我在听。」殷采衣一直目不轉楮地看著她。

相從頓了一下,「我說完了。」並且大約是白說了。

殷采衣不怎麼在意地應了一聲,忽然道︰「相從,以後你定期陪我來巡視花圃吧?」

相從疑惑地看向他。

「我對著你的臉,頭才不會痛。」他認真說出剛才的收獲。

這少女超乎年紀的安定,往花前一站,非但沒有被比得黯然,反倒生生壓下那一樹的喧囂晃眼,看得人也跟著清定下來,很是舒服。

「……」

相從苦笑,看著對面青年已經重新熟悉的面容。又要開始了嗎?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到來他的身邊,不管做什麼,都只能默默任由他永無止境地試探嗎——

她事先並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沒有那麼好。來自重視的人的傷害,似乎是會加倍的。

「坊主——」有人一路叫著跑了過來,「總齋來了人,說有事相問,沈副坊主在接待,請坊主也趕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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