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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凝眸 第14頁

作者︰辛夷

奇妙的是,這一切不是她「看」出來的,而是她「感覺」出來的。

他毫不回避她的凝視,朋腐一片澄澈,此人若非心地坦然,就必為大奸大惡之徒,居然能掩飾得令她毫無覺察。與這樣的人玩貓捉耗子的游戲,無疑是十分危險與刺激的,因為不知道誰會是貓,誰會是耗子。目前她佔上風,她看穿了他化身的秘密,而他卻還沒有找到她的弱點。

她淡淡一笑,平靜地道︰「好,我接受你的邀請。」

大街上,人群中,出現了一對引人側目的男女。

男子一身藏青儒衫,青布方巾,平凡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是那種你隨時可以遇見而不會留下任何印象的人,而他身邊的女子,美如高山之雪、雪上映梅,卻又清冷如冰。這種巨大的反差自然惹得眾人紛紛注目。

風若塵看了沈幗眉一眼,他仍訝異她會答應和他一起到茶館去喝茶,以她的高高在上與身份尊貴,怎能涉足于這等低賤之地,而更令他驚訝的是,對于路人的注目她竟絲毫不以為忤,怡然自得。據他所知,她是從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她究竟有怎樣復雜的性格與想法?他看不透她。

看著街上熙來攘往的芸芸眾生,沈幗眉心中有真正的愉悅。說出去誰也會相信,堂堂江南沈家掌門人,手握重權、身懷巨財的她最大的渴望,只不過是化為一個平凡的女子,享受平凡的生活,自由自在,不受家業、責任的束縛,更不需要因為身份的特殊而壓抑自己的喜怒哀樂。她早已厭倦了任何時候都要以防範的心理對待別人,如果能像這些普通百姓,無憂無慮地過自己甜生盾,那麼她—定會幸福得多。

走到城里最繁華最熱鬧的正德街,風若塵很自然地走在她前面為她開路,將她置于自己的保護之下。一不小心,沈幗眉被腳下的石子絆了個踉蹌,風若塵敏捷地回身,適時扶住了她。

她給了他一個感謝的微笑,然後他又繼續在前面領路。

沈幗眉望著風若塵的背影,心神一陣恍忽。芸芸眾生里,她就只能看見他挺拔如松、孤高如鷹的身影,像一尊守護天神般為她踏出道路,讓她安安穩穩地走。他似乎對身後的她不聞不問,但她知道,當她要跌倒時,他會最及時地用他那雙堅實的雙手扶住她。

長久以來,她都獨自走在所有人的前面,無論康莊坦途還是荊棘密布,她都得一個人去闖,雖然名重位尊,卻也寂寞如雪,高處不勝寒。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放心地讓一個男人保護,然而今天她才知道,原來有人陪伴,受人保護的滋味竟如此甜蜜,讓人一試就不願放棄。

能否有一天,她就這樣拋下一切跟著風若塵走遍天涯海角。走盡四季輪回,疲倦時他會自然地回身扶她一把,同時相對微笑,她不求更多的關愛,只這般平淡如水便足夠。

這是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產生這樣的感覺,可惜諷刺的是,他偏偏是她的敵人。

沈幗眉的眸中閃過復雜的神色,無聲的嘆息在心底回蕩。

苞著風若塵拐進一些連名目也叫不上來的小巷,沈幗眉的好奇心被提了起來,他們已經走過了城中最大最負盛名的茶樓,難道風若塵還能在這種偏僻的地方找到更好的茶坊嗎?

風若塵突然站住,回過身來,似笑非笑地問︰「你放心跟我到這種偏僻小巷,不怕我心懷不軌嗎?」

沈幗眉靜靜地望著他,輕聲反問了一句,「你會嗎?」

很簡單的一句話,既未答「會」,也不答「不會」,卻讓風若塵所有的話都胎死月復中,他再次領教了她超人的聰慧和臨亂不慌的鎮定。

風若塵眼中贊賞之色一閃而沒,他偏偏頭,「到了,這就是茶坊。」沈幗眉順著他的方向抬眼望去,真的,她已經站在滌塵茶坊的門口子。這是一間不起眼的小店,門窗斑駁的紅漆表明它經受了多年的侵蝕,低矮的石階旁散布著星星點點的秋草,一株凡人合抱的古槐像柄巨傘般蔭覆著屋頂,雖然在城中,可這間茶坊卻像處在空山幽谷,清靜得不沾一點凡間塵土。

風若塵徑直領頭走進小院,沈幗眉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小店里迎出一位白須皓首的老者,很親熱地招呼風若塵,並把他們讓進了最里面的一間茶室。沈幗眉聰明地保持沉默,不去打听這老人與風若塵的關系,要說他自然會說。不願說的話問也白問,她向來不做多余的事。

送上了紅泥坯成的火爐和茶葉茶具後,老人識趣地出去了,臨走時特意多看了沈幗眉一眼,眼眸中頗有笑意。沈幗眉隱約覺得這老人久歷世俗的眼光已瞧破了她的什麼秘密似的,臉上便突然發起燒來,她用手帕捂住嘴,掩飾性地低咳了兩聲,待臉上的紅暈減退後,才抬起頭來。

風若塵已經熟練地用急火煮沸了水,在紫紅的砂壺內加了一小撮茶葉,沖兌了小半壺水後,又將壺放在爐上用文火細烹。沈幗眉不太懂得烹茶的程序,卻也看得饒有興味,更令她注意的是風若塵臉上的專注與虔誠,平凡得近乎黯淡的面孔在此刻忽然煥發出美麗的光彩,令她無由地為之感動。細看那眉、那眼,那鼻梁與唇,她可以肯定這不是他的真面目,雖然她不會武功,但卻有一些專吃江湖飯的朋友,所以對易容術多多少少也懂得一點。或許面具下的他比眼前這張臉英俊百倍,可沈幗眉發現,她對這張臉的的興趣竟遠大過他真實的容貌。

因為是這張臉,她可以輕易忘記他的敵對身份,不再以防範的心理對待他。

「你的簫聲很美,可惜過于憂郁了,不適合你這個年紀。」風若塵似乎漫不經心地說。

沈幗眉微微一愕,隨即敏銳地想到那天在竹林里的情景。他听見自己的簫聲,那麼也必定見到了那一幕,他……不會誤會她和梁至信吧?沈幗眉頃刻間涌起要向他解釋的沖動,但馬上被她壓了下來,她為什麼要向他解釋?即使他真的誤會了又如何?見鬼,他幾乎還是個陌生人!

沈幗眉不知道自己這幾天究竟是怎麼了,她從不曾輕率地答應一個男子的邀請,不曾嘗試過與男子單獨相處,更不曾想過要向一個陌生男人解釋自己的感情,短短幾天中,她做了幾乎一生中加起來還要多的蠢事,卻還並不清原因。

甩開心中的懊惱,她淡淡答道︰「承蒙謬贊,我只不過閑暇時自娛罷了,怎比得上先生以烹茶清心,奕棋月兌塵。」

丙然,她不願向自己解釋,那麼是不是代表姓梁的在她心中還牢固地存在著?風若塵突然有想揍誰一頓的沖動,但他理智地命令自己要沉住氣,正好此時茶也出色了,他提起紫砂壺的陶柄。以高山流水的姿態將茶筆直沖進四個晶瑩剔透的玉杯,卻一滴未濺出茶盅。「嘗嘗看。」

沈幗眉雙手端起一只翠綠的玉杯,待茶稍稍冷卻,才小心地啜了一口,一股透心的清爽立即浸入五髒六腑,一時間整個人都空靈起來,她訝然道︰「好奇特的茶,叫什麼名字?」

「這是南海普陀的雲霧茶。整個普陀山只有一株,開店的範伯年青時曾到普陀禮佛,足足為清涼寺當了三年幫佣才換得了半斤茶葉,當寶貝似的收著。前年我路過這兒,偶然救了頑疾纏身的範伯,他感激不過,破例請我喝過一次。你今天也是沾了我的光,但只此一次,下回再來就只有龍井、茅尖、六門旗槍這些茶來招待你了。」風若塵細述著茶葉的來歷,娓娓而述的閑談,氤氳的茶煙,令沈幗眉的心再度喪失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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