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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于室 第4頁

作者︰辛卉

「還不走?」堂義哂笑,撳住開門鈕,詢問賴在懷里不動的女人。「這麼舍不得離開我?」他調侃。

千雅機械式地移動腳步,姿勢像螃蟹。

從十二樓到一樓也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卻感到無比漫長,久到她頭暈腦脹、四肢發麻。

「你花樣真不少。」他撇唇,質問里盡是譏笑。「這麼‘積極’接近我,又有什麼目的?嗯?」

千雅明白他在挖苦她前幾天不顧面子,不斷哀求他幫忙聯絡堂司一事。

那晚,她在Pub門口淋了整夜的雨,等了好幾個鐘頭始終不見他的人影,最後趕在捷運停駛前十分鐘才悻悻然打道回府。

「我只是腳麻掉了。」她細聲解釋,否定他的臆測。「你可以從我旁邊走。」

「原來你挺會講話的。」堂義冷嗤,笑得不以為然。

這男人動不動就損人,高高在上、自以為是,只有外表好看,但心是黑的。

千雅別過頭,不想理會他字字帶刺的話,拖著酸麻的雙腳欲步出電梯,卻冷不防被他伸長的腳絆了一跤。

她出是出了電梯,可也摔得狼狽,出糗的姿態和當今最流行的電腦文字orz如出一轍,不僅跌疼了膝蓋,連大包包內的物品也灑落一地。

千雅轉頭怒瞪電梯里的男人,表達她的氣憤。

堂義睇著她的怒顏,挑了挑眉,隨後惡質一笑,接著從容不迫地按下關門鍵,直往地下停車場。

千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僅能兀自氣惱,什麼仇都報不了。

面對他,她總是屈居下風,暗暗吃悶虧。

「痛死了……」她糾著五官嘀咕,揉了揉疼痛的膝頭,再撿回一地物品,緩慢起身,不甘心的瞪住亮燦燦的電梯門好久。

為什麼她遇見的不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堂司,而是負面消息滿天飛的堂義這公子!

老天爺!賞給我一點好運吧!千雅在心里大喊。

她拐著腳,慢吞吞地出了辦公大樓。

烈陽當空,她餓得頭昏眼花,憑著最後一絲氣力,來到某條小巷口的小吃店,叫了碗陽春面裹月復。

填飽了肚子,才能應付接下來滿滿的工作。

***

傍晚時分,千雅結束在外頭奔波的行程,一身疲憊的回到雜志社,還沒坐下來喘口氣、稍作休息,就被內線叫到總編辦公室。

總編見到她,劈頭就追問取得堂司獨家采訪權一事,她的臉色與口氣極差。

如果采訪權到手,她也不必這麼苦惱了,中午還被某個自大的男人整了一頓,雖然膝蓋已經不太痛,但留下一片瘀青當紀念。

總編責罵的聲浪不斷朝她襲來,怪罪她沒用、一無是處,反正不好听的責怪全數傾巢而出。

「宋千雅,你別忘了,這個月底要是交不出文章,你就自己認命,乖乖遞上辭呈,主動走人!」四十多歲的中年總編自顧自說得口沫橫飛。

千雅考慮了很久,決定為自己抱不平。「堂董事長向來不接受雜志訪問,也不拍照,多少知名雜志社、出版社都邀不到訪問了,更何況是我們?」這些話她擱在心頭好久,之前卻都敢怒不敢言。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的新聞,又熱又累又餓又渴,被刁難、被惡整,回來還被訓斥、被人用炒魷魚威脅,習慣忍耐的她情緒終于爆發。

不管她怎麼努力,永遠都得不到一句稱贊。她不懂,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她何嘗不想爭取到堂家大少的采訪?然而,無論她怎麼請求拜托,人家就是不買帳,她又能如何?

千雅哭喪著臉,心里正在咆哮吶喊。

總編沒料到柔順的她居然頂嘴,心里很不是滋味。「我這是給你磨練的機會,是看重你、相信你的能力!」話倒是說的冠冕堂皇,振振有詞。

千雅受傷的心並沒有被安撫,而是更加感到沮喪低落。

「好了,你出去吧!」總編揮了揮手,做出趕蒼蠅蚊子似的手勢,一副施恩的嘴臉。

得到上司的「赦免」,千雅沒有多逗留一秒鐘,馬上開門步出不大的總編辦公室。

回到座位,千雅把塞滿大包包的采訪稿取出,重新Key進電腦里存檔。

等她回過神,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不消說,辦公室里早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加班。

這是個沒有人情味的工作環境,並不適合久留。

可是,她目前還需要把自己留在這冰冷的空間里,只為一份不多的薪水,養活自己之外,也要支付母親住院的醫療費。

想到母親,千雅停下手邊的工作,關了所有電器用品,踩著沉重的步履離開,前去醫院探視母親。

***

和母親說了一些話後,千雅便安頓母親睡了。

出了病房,該樓層的護理站,一名護士小姐急忙跑來叫住她。

「宋小姐,上星期的費用還沒付清喔!」護士小姐口氣很制式,也還算客套。

為了讓母親得到較好的照顧,千雅答應額外支付一筆費用,讓院方準備好一點的醫療照顧和伙食。

起初,她還有點存款,所以勉強應付得來,漸漸地,這筆金額卻成了她每星期的負擔。

「對不起……」千雅面有赧色的道歉。

「因為積欠費用,接下來只能暫停提供伙食服務。」護士小姐公事公辦的說。

她的音量不小,身旁的人都听見了,千雅垂著臉,顯得難堪,懇求通融的話卡在喉嚨,無法坦率說出口。

「下個月月初,要結清這個月的住院費,別忘!」護士小姐叮嚀。「現在很多患者在等病房。」她補充。

千雅听懂了弦外之音。

也就是說,如果下個月初沒把錢繳清,病房就要讓出來了。

千雅點頭允諾,其實沒有任何把握。

護士小姐走開後,她怏怏不樂的心頭益加沉重,巨大的壓力壓垮了最後一道防線,一樁樁的失意接踵而來,令她備感無力與彷徨。

從不輕易示人的淚水,猝不及防的佔據整個眼眶,千雅抿著唇,疾步沖到轉角的鮮少有人經過的樓梯間,坐在階梯上,竟像個孩子似的掩面痛哭。

她哭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還洶涌,心酸、無奈、自卑、窮困、不如意……種種負面情緒全都混雜在一塊,重擊她的心。

豆大的淚珠不斷地從指縫滲出,千雅哭得幾乎要窒息。

她耽溺在傷心痛苦的情境中,渾然不察有人正在靠近。

一抹高大修長的身影,杵在樓梯間的角落,以一種冷靜的眸光,默默睇著痛哭流涕、淚流滿面的女人。

好半晌後,千雅激動的情緒稍微緩和,臉自雙膝中仰起,才赫然驚覺面前多出了一個人,狠狠地嚇了一跳。

然後,她瞪大眼,想確定自己蒙的視線里的男人,究竟是誰──

發現她終于察覺他的存在,堂義勾起嘴角,露出一貫玩世不恭的笑容。

花了一些時間看清對方的長相,千雅不由得吃了一驚,有一瞬間,以為出現了幻覺。

又是他──堂義!他真的長得很帥,笑起來有著難以捉模的不安定氣質,但看在她眼里好礙眼!超級礙眼!她討厭他、羨慕他、也嫉妒他!

為什麼有人一生下來,就可以衣食無缺、享受榮華富貴、有求必應,不必為了錢而煩惱奔走?不必努力與付出就能享有一切?

包可惡的是,家境好、外表又比一般人出色,佔盡了所有便宜!

她卻是做了再多,也得不到同等回報,連母親的伙食費、醫藥費都籌措不齊,甚至可能將連工作都不保……

「我還以為遇到靈異事件了。」堂義斂起笑,直視她淚流不停的臉。

他的爺爺上星期住進這家醫院的VIP病房,探完病,他舍棄電梯,從十樓走了下來,這是他沉澱思緒的方式,用來平定紊亂的心情很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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