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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牛花同學 第20頁

作者︰蘭亭

小心翼翼地收進皮夾,他想起等會兒的行程。「前幾天建築師說玻璃有問題,我今天要去驗收,你已經跟他們約好了吧?」任楚徇真的蓋了那棟房子,仔仔細細地請專家設計得更具體,然而當房子即將完工,他心頭卻反而悵然若失,有了房子,卻沒有主人。

「都約好了。」

王舜的最大好處就是話不多,簡潔有力。任楚徇站起身啜了口熱茶,一點也不急著去見那個老師。事實上若不是任洛芊打越洋電話回來時說︰「我好想爸爸喔!還有宋老師。」他根本不會答應讓學校老師來做家庭訪問。小孩子的話有時真教人啼笑皆非,他疼了她八年,卻被拿來跟這學期才剛認識的老師相提並論。

「我們五點半準時離開。」離現在十八分鐘。

「老板。」王舜忽然叫住他,任楚徇微訝回頭,卻見他欲言又止,然後搖搖頭,「沒什麼。」反正任楚徇下樓看到人就知道了,以他的了解,這個宋老師勢必會成為石晴之後,他的下一任女友。

任楚徇踩著優雅的步伐下樓,手插在褲子口袋中取暖,襯衫外是帥氣的毛衣,微卷的頭發柔順伏貼而有型,王舜跟在他身後,老板的狀態百分之百的帥。

那個宋老師顯然等得有點不耐,現在正站在一幅中國山水畫的裱框前專注地欣賞著,仿佛每一個線條都成了研究的重點,而任楚徇卻突然煞住本就低到幾近無聲的腳步,兩道視線緊緊盯住那扎起的馬尾、縴細而瀟灑的身影,俊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激動得亂了呼吸,卻似不敢出聲擾了她的專注。

是夢吧?或許只是另一個石晴,另一個背影相像的女人?他不敢出聲是因為怕驚醒容易受傷的美夢,但……太像了……像到讓他胸口疼痛、呼吸困難。

仿佛感覺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宋祖沂動了一下,從專注中蘇醒,神經莫名地緊張,周遭的空氣不知是出于她的幻想還是怎地變得纏繞、燃燒、奇魅。她慢慢地偏過頭,慢慢地移轉身,像分解了十幾個鏡頭的慢動作般,瞬間對上了那雙無法置信卻熱烈到灼燙的視線。這雙眼、這張臉突然地撞進她眼瞳中,強烈地震駭了她古井無波的心,俏臉倏地蒼白,她不自覺退了一步,下一秒拔腿就跑。

長腿幾個跨步,這速度是他有記憶以來最快的,宋祖沂才跑了兩步就被他有力的手指嵌住了手臂,一把拉了回來。「祖兒……」他低醇的聲音仿佛虛弱,更似纏綿,眼楮仔細而專注地描著她的每一寸容顏,這些年她並沒有變多少,他幾乎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但經過這些年的磨練,他已經非常懂得克制沖動了,這種過分的動作只會讓她跑得更快。

這個稱謂被她硬生生埋藏了九年,此刻乍聞,幾乎擊倒她強撐了九年的堅強。然而她下巴一抬,恢復了理智,落荒而逃不是她的風格,更不是她所要表現出來的雲淡風清。「任先生,請你放手,我是來做家庭訪問的。」

她的話提醒了他是個有妻、有女的有婦之夫,任楚徇緩緩放開了她,卻攔住了門口的方向,手朝沙發一擺,道︰「請坐。」

見他轉瞬也恢復了平靜淡然,結婚九年,還生了這麼可愛的女兒,想必他也雲淡風清了吧!很好,最好是這樣,他方才的激動不過是因為乍然見到老……朋友。宋祖沂理好了關系,終于找到應有的態度而能夠強抑驚慌失措了。

任楚徇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眼中斂去了火熱,卻沒法從她身上移開,腦中轉過數個想法。原來她去當老師了,難怪他找遍了電玩美術界,絲毫沒有她的消息。為什麼?為了避開他,還是突然對教書有興趣?結果他天涯海角追尋,今天卻教她自己撞進他家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至于她的感情生活、是否結婚,他現在不敢去想。

可恨她的手邊沒有紙筆讓人轉移注意力,但小小的家庭訪問還要做筆記未免太可笑。渾帳!當初是他對不起她,為什麼她要退卻害怕?不,該說過去的早就過去了,她早已忘記,他也一樣。

「校長擔心任洛芊沒到學校上課的原因,是否她在學校發生什麼難以啟齒的問題,所以對上學有所抗拒?抑或只是單純的出外旅游?」她公式化的聲音發問。

「芊芊是被她母親帶出外了。她在學校是孩子王,連老師都敬她三分,她很喜歡上學,請林校長不必擔心。」一頓,他性感的唇畔勾起笑容。「沒想到芊芊天天掛在嘴邊的宋老師就是你,那孩子很喜歡你,我本來還想請你來教她美術。」

她會拒絕。不過現在她明智地選擇忽略他後面這段話。「那麼她這學期還會回學校上課嗎?」學生的歸期也是訪問重點之一。

「我不知道。」那要看何昱玫能忍受芊芊多久,這兩個母女幾乎從芊芊出生就不對盤。她根本還沒準備好作一個母親,而他又去當兵,對她不聞不問、毫不關心,或許可以說何昱玫恨芊芊能夠獨得他的關心和疼愛。

「那麼她下學期應該會在本校注冊吧?」

任楚徇笑了起來,王舜和幾個在場的佣人都看呆了眼,他這種溫暖、由衷的笑容,在場的除了宋祖沂之外沒有人看過。如果是校長或教務主任來,就算千百個想問,也不致如此直接,某部分來說她真的一點都沒變。「一定會。」

「謝謝你撥冗接受家庭訪問,如果耽誤到你的時間,我深深感到抱歉,告辭了。」她站起身,她說過不再看他一眼的,因為她就知道見到他的笑容會引發她心底蠢蠢欲動的柔情,而她不會重蹈覆轍,絕不!她的心早已經死了,九年前就死了。

「祖兒!」他喊住她,宋祖沂仿佛想抗議他的稱呼,卻還是忍下,禮貌地站在原地等他的下文。「為什麼去當老師?」

因為當老師可以遠遠地離開他!如果她仍然留在南部,如果她沒有笨到接下這間小學的聘書,她可以這輩子都不必再看到這個男人。

「當老師有許多好處,但我想我並不需要跟你報告。」她轉身走了出去,依然輕盈的倩影,仍然顯得那麼瀟灑,是無所牽掛吧!

任楚徇丟了九年的心在今天找回來了,當宋祖沂走出外面鐵門,他才站起身,丟了個眼神給王舜。「走吧!」

宋祖沂關上車門、發動引擎,本來她還擔心那家伙又抓住她不讓她走,結果他很乖地一直坐在沙發上,連送客都省了,很好,謝天謝地。她穩穩地開車上路,浮動的心慢慢地沉,沉到情緒變差的地方,被刻意埋藏多年的記憶一下子被翻刨,連愈合的傷口都開始隱隱作痛。

寒冬,夜臨得早,宋祖沂開門進到自己的小套房,安靜得教人發慌的氛圍莫名地困擾了她。突然乏了力,她沒開燈,緩緩坐倒在門旁的鞋櫃上,背倚著牆。

離開他的第九年五個月又十四天,她永遠記得那年,飄著絲絲細雨的夏天,他跟另一個女人求婚。

大樓前的停車場,一輛醒目的賓士車暗沉的車窗內,兩道視線遙遙地望著那不開燈的窗。

「找人看著她,不要讓她發現。」車內響起低醇的語調。

「是。」好的手下,就是沒有問題的手下。

令令令

星期一放學,宋祖沂一踏出校門就發現那輛耀眼的黑色賓士,以及西裝筆挺的任楚徇站在車旁一派閑適的模樣,路過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向他瞧上一眼,當他對著剛下班的她露齒而笑時,她俏臉一沉。本想扭頭就走,微一遲疑,反而直直地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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