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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鸞記 第5頁

作者︰一兩

「你呢?干什麼去?」玉棠隱約記得早上她說今天有事,不回家吃飯。

少容見她避而不答,便知有事,微微笑了笑,「去朋友家。你這是要去哪兒?」

「也去你朋友家吧。」玉棠道。

少容怔了怔,臉上顯出難色,片刻吐出一口氣,「好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只好順著你了,今天就嘗嘗我的手藝吧。」

「你會做飯?」

「一點點。」少容道,眨了眨眼。

兩人進了一條弄堂,幾個小孩子在邊上點煤爐子,又傳來砧板上切菜的聲響,弄堂曲折,仿佛八卦陣,穿了幾穿玉棠已經快要認不得路,少容在一間房門前停下,「到了。」

這是一幢公寓房子,少容叫了司機,兩人坐電梯上去,到一間房門前,少容掏出鑰匙開門。里面是間小小寓所,干淨雅致。少容拿來軟緞拖鞋來,兩人把腳上的皮鞋換下,少容道︰「自己找地方坐。」

「……這就是你朋友家?」玉棠捧著茶詫異問,少容在這里好似女主人。

「嗯。」少容有些含糊地應著,又問要綠豆湯不要,然後便在廚房忙起來。

菜香傳出來的時候,門上響起了鑰匙聲,一個男人拎著包走進來,正說了聲「好香」,忽然看見廳里有人,愣了愣,旋即點頭招呼︰「今天有客人嗎?你好,我是鄧子聰。」

「我、我是關玉棠。」玉棠不太適應這般「來將通名」的交際方式,說完方才想起補上一句︰「你好。」

「這位是我遠房的表妹。」少容在廚房里道,「你先進來幫我嘗嘗湯。」

片刻三菜一湯上了桌,玉棠真不敢相信在家連碗也不曾洗過一只的少容竟有這等好手藝,色香味俱全。飯後鄧子聰洗了楊梅端出來吃,自己卻又換鞋出門,因為下午還要替學生補課。

「他是我同事。」面對玉棠毫不掩飾的探究目光,少容微微臉紅地道。

「不是吧?」玉棠道,「我看他倒像你男人。」

「哎,你說話真是……不過,我們是準備結婚的。」

「那你們還沒結婚啦?」大太太也確實說過為少容婚事煩心的事,畢竟少容已經二十六歲了,玉棠睜圓一雙眼看著她,「可是你們,你們,怎麼好像一起過日子了?」

「該怎麼跟你說呢?」少容的手指撥弄著茶幾上墊著的蕾絲桌布,「我媽不同意我跟他在一起。」

第2章(2)

她和鄧子聰是在大學里認識的。傅家的小姐上大學,為的只是拿到一張大學文憑當嫁妝,鄧子聰卻是寒門子弟,讀書為求出頭。畢業之後鄧子聰到了傅家一次,大爺待他倒也客氣,只是大太太放下話來︰「我的女兒錦衣玉食慣了,只怕吃不得苦。你要真為她好,就別把她往苦日子上領。我知道你們講究文明戀愛,父母的意思也是不太管的,這也只是我的意思,她要真嫁了過去,我是一分錢嫁妝也不會貼的,以後你們也不用上我們這個門。你若真願意看著我家少容為了一日三餐奔波,我也由你們。」

少容同母親鬧了幾次,大太太倒是少有的堅定不移,水火不侵。少容沒法子,兩人明里斷了往來,暗里地卻仍在一起。此事少鸞少清都知道,只瞞著家中長輩。只等少容年紀漸長,就由不得大太太挑人了。

「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玉棠道,「我女乃女乃說,女人一旦過了三十,就沒人要了。到時這個鄧子聰沒準又去找更年輕漂亮的女人去了。」

「我何嘗不為這個擔心,只是,你要我嫁他之外的人,我卻無論如何都辦不到。」少容皮膚白皙,身形縴瘦,正是最不顯老的類型,二十六歲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一二,她仰起頭微微吐出一口氣,「再說,兩個人在一起,原本就是一件冒險的事,只看你願不願冒這個險。」

玉棠看著她,心里倒生出一股敬意來,沒想到她看起來文文弱弱,做起事來倒毫不含糊,只是,這樣的冒險,值得嗎?「世上的男人這麼多,未必沒有比鄧子聰更好的啊,何苦耽誤自己?」

「呵,」少容拍拍她的臉,「小丫頭,等你喜歡上哪個人,就會知道了。除了這個人,無論嫁給誰,我都是不快活的。」

「我啊,當然要挑一個家里會同意的人喜歡,免得麻煩。」但是說到這個,她不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只是沒想到,上海人這麼多,找個男人卻這麼難。」

「怎麼?少鸞帶了好些人去家里,你就沒一個看上的嗎?」

「那些人,看著臉面還行,可他們聊的都是些什麼跳舞啊,跑馬啊,電影明星啊,還有什麼什麼塢——」

少容抿嘴笑,「是好萊塢吧?」

「對對,就是那個什麼好萊塢,哎,管他什麼屋,總之我沒有一個字听得明白。」

「放心,這些少鸞都會教給你,很快你就會了。」

「可鄧子聰就不說這些,他說的話,我都明白得很,這家伙雖然窮,可是看得出來是個好男人。」

少容竟大為感激,「玉棠,你……謝謝你。」她和鄧子聰這段地下情,很少得到人們真正的贊同,玉棠的肯定,令她心中一陣溫暖,道︰「他們會的,都是現在上海最時新的玩意兒,你把這些都會了,自然會成為一個最時新的人,不愁沒有人追求。不過,你要是也喜歡忠實點的人,我倒可以給你介紹介紹。」

兩人晚上一塊兒回家,公館里已然亂作了一團,巡長都來了。老太太見了玉棠,宛如得了鳳凰似的一把抱住,問長問短,要喝令少鸞過來賠不是,少鸞早躲出去了。

當下少容便做起媒來,隔三岔五請同事同學喝茶,接到請客的帖子都帶上玉棠,漸漸地大家都知道傅家有位待字閨中的遠親。少容目下無塵,少清年紀又尚小,多少人攀親無門,眼下終于找著時機。又打听到這位關小姐是老太太那邊的親戚——眾人都知道老太太的身份來歷,乃是前朝有數的大戶之後,這位關小姐,自然也是位大家閨秀。

其中以喬天最起勁,也不知是哪里見過關玉棠一次,從此驚鴻一瞥,難以忘懷,死活要少鸞當媒人。

「我勸你少打主意,」喝得半醉的少鸞口齒有些不清,「那可是從土匪窩里出來的!」

「哪怕從烏鴉窩里出來的,也是只金鳳凰咧!明天百樂門,你帶她出來玩。」

「她那人根本帶不出手……真不知道你那是什麼眼神……」

推了幾次,喬天忽然道︰「我說,你不會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吧?」

少鸞一口茶全噴了出來,「看到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好,好好,等你見著人,你就知道我是為你好了。」

喬天頓時滿面喜色,「只要你讓我們認識了,後面的事一概不用你操心,大大的謝禮等著你。」

少鸞一臉「真不敢相信這是我認識的人」的模樣,兩人玩到半夜才散,回家的時候少鸞才犯起嘀咕來。

其實從那次之後,他和玉棠就很少踫面。少鸞每天半夜回,中午起,關玉棠則跟老太太一樣的作息,天亮就起,天黑就睡。唯一能踫上的時間是晚飯,可惜少鸞的晚飯多半是在外面吃。

且兩人難得踫到一起的時候,老太太就喊他賠不是。老太太喊倒罷了,偏偏關玉棠不冷不熱道︰「不用賠了。他雖然說了些不好听的話,我也教訓過他了。」

想想就覺得一口濁氣堵在胸口。

可是喬天是出名的牛皮糖,被他纏上了,可沒那麼容易松口。第二天少鸞起了個大早,出現在餐桌上,眾人都以為是罕事。關玉棠則像眼里沒他這個人似的,和少容少清低聲說著什麼悄悄話。少鸞在面包上抹了半天花生醬,都沒找著說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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