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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花 第30頁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她舉步維艱地扶著家具往前走,總算到窗前的書桌邊。

費了番勁才坐下,愣愣地看著桌上的紙筆,她的手在發抖,臉上一片濕轆轆的,雖然她還不覺得自己哭了。

伯父很不耐煩地打開本子,撕下一張紙,放在她面前,又把筆尖蘸上墨水,放到她手上。

「照我說的寫!」

艾珈妮的手指抖著,幾乎握不緊筆。

「親愛的薛登爵士,」伯父口授。

艾珈妮感到昏昏沉沉的,生命似乎離開了這具軀殼,她麻木地照著伯父說的寫下來。

這幾個字寫得十分辛苦。

「對于你提的婚事我不願接受,」伯父繼續口述,等著艾珈妮記下後,又說︰「而且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艾珈妮放下筆。

「不!」她的聲音發顫︰「我不能……這樣寫!這……

不是真的,我要……嫁給他,我要……再見到……他。」

伯父一言不發地拿著鞭子就往她手上狙狙抽來,桌上的墨水瓶被震得搖搖晃晃。「你還要挨打,打到你同意為止?」他問。

「你不要弄錯,艾珈妮,打了你我可一點也布後誨,不只是一次,就是一天打個二、三次也是一樣,直到你把信寫好為止,不然你別想吃喝什麼東西!」他俯視著她淚痕斑斑的臉和一直抖顫的手。

「你認為你能反抗我,這種情形有多久蹬守」他輕蔑地問。

艾珈妮知道她不能再做什麼,強忍著痛苦,整個人陷入恐懼之中,—背上一記記的鞭痕如同火烙般地痛楚,即使移動一下手都覺得痛——她知道她失敗了!拾起了筆,雖然凌亂的筆跡看來就象一只蜘蛛在紙上橫行似的,她還是照著伯父說的寫了。

「簽上名字!」伯父下令。

她簽上名字。他拿起那封信,一言不發地帶著鞭子往門口走,還從鎖里拿走鑰匙才離開。

艾珈妮听到自己關門的聲音,然後象一只被獵人捕獲的動物一樣,爬上了床,把臉深深地埋進枕頭里。身上的痛楚使艾珈妮難以成眠,一直到曙光乍現,慢慢照亮她黑暗的房間。接著她發現自己得假裝睡一會兒,因為這時她听到開門聲。她恐懼地望著,看看誰向床邊走近,深怕來人又是伯父。

一個中國僕人站在那里,是位上了年紀的中國婦人,她在將軍府邸服務多年,在好些將軍下面干過。

「夫人說要小姐馬上起床。」她說。

「起床?」艾珈妮驚異地問︰「現在幾點了?」

「五點,小姐。」

「為什麼要我起床?」

「小姐要外出,」中國婦人回答︰「我已經替小姐整理了幾樣東西在袋里。」

艾珈妮試著要起來,背卻痛得幾乎要僵硬了,不由得申吟一聲。

餅了一會,她才說︰「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姐最好起來,」女僕勸她︰「不然夫人要生氣了。」

艾珈妮確知這女僕所知有限,不能再由她那里套出什麼風聲了。同時,她也非常困惑︰伯母為什麼要她那麼早就起來?要把她送到什麼地方去?也許,她會被送回英國,那樣的話如果薛登回到英國,她還可能見到他。

她確知他對那封信不滿意,也不相信那是她自願寫的。

但她仍不由自主地想到伯父和薛登談過,不知伯父把她刻畫得如何不堪,薛登可能會受到一些影響。

接著她又告訴自己︰他們彼此相愛,薛登不會輕信他人的非議。

她確信他愛她。

艾珈妮很吃力地起了身,隨便動一動都會痛,好不容易才穿上衣服,鯨魚骨架的內衣真象刑具一樣,但她不敢冒讓伯母光火的危險而不穿。

腰上的鞭痕使她在系腰帶時痛得難以忍受,要把手臂套進袖中也頗費了一番周章,然後照伯母要她梳的樣式把頭發梳好,戴上一頂緞帶便帽。她穿戴的時候,中國女僕把她的內衣、刷子、梳子、洗盥用具、睡袍、拖鞋等放到手提袋中。「還有那些長服呢?」

女僕搖搖頭,說︰「夫人只要我收拾這些東西,沒有別的了。」

艾珈妮更是如墜五里霧中。

伯母不是要她坐船回英國去嗎?在整個航程中就只讓她穿這麼一件長服?如果不是送她回英國的話,又把她送到哪里去呢?艾珈妮拾起了手套和手提袋,女僕到伯母那邊轉了一趟回來。「夫人在等你!」她奇怪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到了走道上,才發現伯母就在房外等著,一看到伯母的臉就足以知道她有多生氣了!

「我們要去哪里,愛蜜麗伯母?」

「到了那里就知道,」伯母回答︰「我不想告訴你,艾珈妮,我對你的行為嫌惡極了!現在卻得和你一起出去,我不想和你說話。」

「好的,愛蜜麗伯母,」艾珈妮說︰「但是……」

在她還能再說什麼以前,伯母已走到前面,她只好跟著下樓,大門前停了一輛馬車。

她突然害怕起來,不知將發生什麼事,他們要帶她去哪里?薛登怎能找到她?一時始有股狂野的沖動,只想從這里跑開,不願坐進馬車里,也許跑到江先生那里請求他們保護。

但伯父一定會運用權勢逮她回來,他一定毫不遲疑的這麼做,她不能再把江氏夫婦拖進這不愉快的事情中了,此外她還有個感覺,在她還沒到他們家時,僕人就會奉命把她追回來,必要時還會強迫她。

那實在太丟臉了!不只如此,更因為她背部痛得很厲害,一定跑不遠的。

伯母到了門廊,那里有好幾個中國僕人,艾珈妮突然看到阿諾正要打開馬車門,她立刻想到,這是和薛登聯絡的唯一機會了。

她能說些什麼?她要怎麼告訴他呢?艾珈妮來到前門,看到最下一級台階上,有一片藍色的東西。天色還早,台階還沒有象平常早晨一樣刷洗過,看來是一只藍八哥掠過屋宇時,落下的一根羽毛。

艾珈妮彎腰把它拾起采。

伯母進了馬車,艾珈妮把那根羽毛放到阿諾手中,努力想記起廣東話「貴族」怎麼說。

她記不清了,只有換個字眼,壓低聲音說︰「拿給英國官員。」

阿諾握緊了羽毛,向她點點頭。

艾珈妮盡量放低聲音,但她進入馬車,坐在伯母身邊時,伯母還問︰「你向那個僕人說什麼?」

「我……我說……再見。」艾珈妮遲疑了一會兒說。

「用中國話?.」伯母問,她手中拿著一把扇子,就順勢朝艾珈妮臉上敲過去。

「你沒有權利用別的語言說話,只能用英文!」她說︰「難道你伯父處罰你還處罰得不夠?你還要和中國人攀交情?」艾珈妮沒有回答,伯母打在伯父昨晚甩耳光的地方,一時痛得難以忍受。

伯母沒有再說什麼。

馬兒疾馳,向山下奔去,艾珈妮知道靠近海了,卻不是朝城區的方向。

艾珈妮看到前面有一個軍用碼頭,一只軍用大艇在那等候,一些水手穿著雪白的制服站在跳板旁。

伯母下了馬車,艾珈妮跟在後面到碼頭上。

他們登上軍艇,艾珈妮注意到艇上沒有英國軍官管理,只有一個中國人負責指揮,顯然有意如此。

「他們要把我帶到哪里去?我們能去哪里呢?」她狂亂地猜想。

跳板收回艇中,引擎轉動,航向蔚藍的海面。

艾珈妮知道他們向西駛去,一路經過好幾個小島,她很想問問究竟要去哪里,但又不敢打斷伯母那無情的沉默。

伯母筆直地坐著,對眼前掠過的景致或海島毫無興趣,一只手緊握著象牙柄的遮陽傘,偶而拿起扇子拍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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