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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別鬧 第2頁

作者︰席維亞

形勢越艱難,他的背脊就挺得越直,誰也別想看到他垂頭認輸的模樣——

結果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意志力,卻輕易地被江南的鬼天氣給摧毀了!

那不只是熱,而是像整個人鎮日浸在一桶溫水里,黏膩濕悶的暑氣鑽進呼吸、透進皮肉,就算待在屋內,熱氣仍如影隨形,逼得人喘不過氣。

「……難得來南方,一定要讓老夫好好地盡盡地主之誼。袁爺應該還沒去過岳陽樓吧?這麼吧,下午老夫帶您去逛逛,那兒的景色之壯闊……」

主人杜老爺的笑語將袁長風游離的心思拉回了些,他抬起臂膀以袖抹去滿臉的汗,抿唇不發一言。

他一點也不想在這種見鬼的天氣、頂著見鬼的大太陽、還去爬那見鬼的岳陽樓!他只想趕快回客棧,痛快地淋上幾桶冷水後,打著赤膊躺在竹席上一動也不動。

這個念頭一掠過,袁長風的唇抿得更緊了。他生平最痛恨好吃懶做的家伙,而他現在卻只因為「天氣太熱」這個原因就想要自甘墮落,叫他怎能不火大?

察覺到他神色有異,杜老爺趕緊指揮廳堂上的奴僕伺候貴客。「快、快、快!都過去,搧用力點,別熱著了袁爺。」

數名手持蒲扇的奴僕一涌而上,每個人都是賣力猛搧,非但沒帶來涼爽,那引起紊亂氣流的熱風反而讓袁長風心頭火直往上冒。

別再搧了,都是熱風有個屁用!袁長風臉色難看至極,深吸口氣,將已到喉頭的咆哮硬生生捺下。

雖然這幾年生意上的往來經驗,讓他和杜老大致了解彼此的個性,但基本的禮節他還是得顧到。

包何況,南方人對他們「北方蠻子」已存有根深柢固的偏見,他不想讓自己成為這項偏頗指控的最佳印證。

「無妨。」袁長風揚手示意那些奴僕退下,決定盡快將事情做個了結。

他們袁家世代在關外經營馬場,所培育的良駒聞名塞北,但方圓百里內的人幾乎都以養馬為生,再好的馬也賣不了太高的價格,五年前,剛接手家業的他不想再固守舊法困在原地,力排眾議,決定將馬匹賣往江南。

由于兩地距離太遠,要打理馬場還要負責談生意根本是痴人說夢,于是他四處尋找居中介售的合作伙伴,他提供馬匹,由對方負責在江南找買家。

北方馬以耐力及持久力著稱,已逐漸受到南方人的注意,一听到他有意大量銷售,吸引了不少人上門想爭取這個機會。

他不可能大老遠跑去江南,而那些人也不可能大老遠來到塞北,遂約在中間城鎮是最公平的做法,最後,他挑上了早年以陸運致富的杜老,既有人脈,又懂馬匹,做為他擴展生意的踏腳石再適合不過。

他和杜老談買賣,除了書信往返,就是延續慣例約在中間的城鎮相會,但養尊處優的杜老禁不起這種長途跋涉的折騰,隨著熟悉度及信任度的增加,後來已鮮少親自出馬,而是全權交由屬下出面代為傳話及處理,依然無損于他們之前所奠定的好交情。

大約一年多前,杜老開始會在信里有意無意地提起自己的女兒,還老愛舉一些南北聯姻的例子,就連代替杜老的人來,也將杜家小姐贊了個口沫橫飛,繞了這些圈子,杜老在上個月總算決定講明,信里頭哩嗦扯了一堆,簡而言之就一句話——若你也有意娶我女兒,就親自跑一趟吧!

因此,他來到了江南,也第一次嘗到什麼叫痛不欲生的滋味。

「杜老,既然我都已來到這里,原因您我都很清楚,就別再浪費時間迂回了。」即使已熱到快發狂,袁長風沈穩吐出的渾厚嗓音並未見激昂,反而還透著一股無形的魄力,自然地掌控了整個局面。「對于您的提議,我只有一個疑問——令千金有辦法過苦日子嗎?」

「這……」沒料到他會問得如此單刀直入,不知要如何回答的杜老爺干笑,好半晌才說道︰「袁爺客氣了,老夫雖不清楚您有多少家產,但光從老夫所經手的買賣金額看來,對于您會不會讓小女受苦這一點,老夫根本就不用擔心。」

他並不是在自謙!袁長風覺得頭很痛。杜老到底是在裝傻還是真听不懂?再這麼客套來客套去,要什麼時候才能講到正題?

「我是指令千金是否有持得起袁家的能耐。」不讓對方再有任何誤解的機會,袁長風筆直地望進杜老爺的眼,每個字都說得很堅定。「我不冀望她能幫我打理牧場上的事,但至少要能管好整個家,讓我無後顧之憂,令千金行嗎?她能坐好主母這個位置嗎?」

語音一落,袁長風听到外頭傳來類似抽氣的些微聲響,凌利的視線立即朝那方向睇去,瞥見有個婢女面朝外直挺挺地站在窗外,他一僵,懊惱地收回視線。

他忘了,杜老家里到處都是奴婢,搞不好那只是婢女在打呵欠,要是他沖出去逮人不就丟臉丟大了?

袁長風要自己別多心,卻沒想到,外面確實有人在偷听——

第1章(2)

窩坐牆角的禹綾屏息听著里頭的動靜,漆黑靈動的水眸眨呀眨的。

哇,那頭大熊耳朵怎麼這麼利呀?她只不過是抽了口氣,他居然也听得見?幸好她躲得快,不然就被當場逮個正著了。

靶覺有人在看她,禹綾抬眼,原來是一旁的婢女用凶惡的表情要她快滾。

禹綾才不理她,繼續安穩地窩坐原位,樂得讓站在窗前的她當替死鬼。

小姐派她來打探消息,她當然是能待越久越好嘍,哪能現在就被趕走?只是……憶起方才偷看到的成果,禹綾好想嘆氣。

她從沒看過有人長得那麼魁梧,那張她連背都靠不到的桃木椅,卻被他塞得滿滿的,頭發不像一般男人規矩梳起,而是率性地用條皮繩扎著,下巴還蓄著遮了半臉的絡腮短髭,連嘴巴都看不見了。

再加上他的表情,嘖嘖嘖,凶神惡煞似地瞪著眼,像隨時都會跳起來將人吞下肚,說有多駭人就有多駭人,也難怪她才一探頭就被嚇得抽了口氣,以為自己看到了一頭大熊!

唉,怎麼辦?老爺和夫人都很希望能談成這樁婚事,平時受了不少好處的她是該幫忙勸一下小姐,問題是,這準姑爺實在讓她有點難以交代啊……

禹綾苦惱尋思,一听到里頭再次傳來談話聲,趕緊悄聲爬起,把握機會偷听兼偷看——

方才沒听到聲響的杜老爺並不曉得是什麼引走了他的注意,當袁長風別開眼時,他只忙著慶幸地松了口氣。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外表粗獷的男人,其實精明又細心,被那雙犀銳的眼看著,他連要忍住別露出心虛的表情都很困難,又哪里說得出那些他再清楚不過的違心之論?

怕他又提出自己無法招架的問題,杜老爺搶先開口。

「我保證會要她盡量學,也希望袁爺能多擔待點,畢竟去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總是需要點時間適應。」謊話還是說不出口,他只能避重就輕,隱含的話意里也放低了姿態,央求袁長風能多點體諒。

學,不代表一定做得到。袁長風眉宇微擰,當然察覺到對方的語帶保留,但對上那雙盈滿了請求的眼,尚未出口的疑問也只能咽回喉頭。

可惡,吃軟不吃硬的他就拿這一招沒轍!

其實,早在察覺杜老有聯姻的意思時,他就已在心里衡量過利弊得失。

好處是,兩家的生意往來將更加穩固,雖然成為岳婿不代表他們的關系就堅不可破,但至少是一個制衡,想到女兒靠他養,就算要坑他也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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