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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甩我 第22頁

作者︰岳盈

宇庭沮喪的趴在床上,恨自己為何覺悟得這麼晚,讓追求名利的渴望蒙蔽了他的心。現在還來得及嗎?瞪視著地上那本叫「先知」的書,不曉得先知可不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

☆☆☆

別馥當天沒有再出現,她讓另一個醫生過來幫他拔針,說是忽然不舒服,回家休息了。

她這是在逃避。他不禁要取笑她傻氣了。想自己也曾以為逃得了,以為忘了她,事實證明她從來都沒有離開他心里,正如席慕蓉的那首濤。

「回首之時,年輕的你,從未稍離呀!」他低聲喃念著,任那縷惆悵的情緒在心里擴散。

「杜先生,這是你的嗎?」護士從地上拾起《先知》,狐疑的問。

「給我。」他半躺半坐在床上,受傷的腰椎經過密集的治療後,以矯正帶固定住,坐臥是沒有問題,但離下地走路還有段距離。該死的,如果雙腿能動的話,早飛奔到她身邊不準她逃了。

怔忡的拿著書看,一縷似有若無的甜郁香氣充滿鼻腔,那是桂馥的味道。他閉著眼把書按在胸口,仿佛將書的主人也擁進懷里。許久之後,在好奇心及無聊的驅使下,他翻開她留下的書,一開始看得有些無聊,直到「愛」這個字出現,全神才貫注起來。就連母親帶著祖父母過來看他,宇庭都在他們的呼喚之後才回過神。

盡避對他會看哲理性的書感到懷疑,三人都沒有多說什麼,閑話家常了一會兒,杜家的家長杜頤深深看了一眼孫子。

宇庭的氣色不壞。雖然人在醫院,仍然透過電話、傳真機、電傳現訊系統遙控公司業務,機要秘書也不時將緊急公文送來給他批閱,加上有李承軒支持,他辛苦創立的龍騰集團得以不受他受傷影響正常運作。

他其實是沒什麼好不放心的,怛有些事仍必須提醒他。

「宇庭,爺爺自然信任你,沈院長也跟我做過簡報,你的傷勢好了大半。不過那些董事———」

「他們想怎樣?」他捺住性子的問。「我昨天才看過這一季的業務報告,不管是集閉本部或是關系企業,都維持不錯的成長。那些人有什麼話好說?」

「宇庭,話雖這麼說……」皺紋滿布的臉顏有種說不出來的疲憊,杜頤看進長孫眼里,那雙精睿的眼眸並不因受傷兩個月而稍減銳利,這一點讓他格外欣慰。之前原本還擔心宇庭會因此灰心喪志,沒想到他反而更加的精悍沉穩。

「本來我計劃在今年的董事會交棒給你,可現在的情況……」

「爺爺是認為我目前的狀況,不夠資格承繼您的位置嗎?」他的聲音繃緊。

「當然不是。你是用腦治理公司業務,又不是用下肢。」杜頤驕傲的說,「問題是那些董事不這麼想,甚至有人想利用即將召開的董事會……」

「爺爺放心。」他冷靜的截斷祖父的憂慮,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他受傷之初,他可能會激憤的大發脾氣。但經過桂馥的悉心照料,生命最低潮時的憤世嫉俗都在她默默的付出里化消,這一刻他的心情平靜,看得更遠、更深。「以我們手上的股票,沒人能撼動杜家人的經營權。有必要的話,我即使得坐著輪椅,也會親自參加董事會。」

「你能這麼想最好。」杜頤放心道。

但隔了一會兒,目光在打盹的老伴臉上轉了一圈,繞向宇庭時,嘴巴蠕了蠕,卻沒有發出聲音。

「爺爺想說什麼?」

「宇庭。」他眼中盈滿悲痛,聲音低微。「我不曉得該怎麼講,依照承軒給我的報告,你受傷的事,宇新月兌不了關系。」

「這件事我已經交給警方處理了。他很厲害,收買的人嘴很硬。」他不情願的回答。

「你打算怎麼做?」

看出祖父的為難,宇庭多少能了解他的心情,知道祖父顧忌著祖母的反應。從他父親變成植物人後,祖母將對獨子的疼愛移轉到酷似父親的杜宇新身上,如果他對宇新開刀,祖母一定會傷心的。

「我交給警方處理。」他疲倦的道,「爺爺,我只能做到這地步,要是他再來惹我……」

「我明白。」杜頤緊了緊他的手,知道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我看你也累了,我們先走了。」

「嗯。」

送走他們後,宇庭體內的倦意反而一掃而空。他重新拾起紀伯侖的《先知》,翻到先前閱覽過、感興趣的一段話。

「當愛情召喚你,跟隨它,即使它的路途艱險而陡峭。」他大聲念出這段句子,像在舌尖里回味。

他是個傻子,當愛情召喚他時,他非但沒有跟隨,還輕率的放棄。他想起了一則撿石頭的寓言。路是那麼長,地上鋪滿各種石頭,人們彎身撿了一個,又丟了一個,到最後才發現真正需要的那顆石子早不知什麼時候遺落了。

雖然他手上抱滿無數的石頭︰財富、名聲、醇酒、美人……但這些都只能能他虛榮,從來不能給他真正的快樂。

他真心的喜樂,其實早就擁有過,卻被他輕率的舍棄,繞了十二年才明白,即使攀上世界的頂峰,他也不會真正的快樂,除非馥兒在他身邊。

他曾經以為自己忘得了她,怯懦得想將有關她的記憶沉埋,直到變成一個他一踫就會疼的禁忌,因為怕痛更不敢去想,久了之後,他甚至以為自己志了。

但忘了嗎?

像她這樣的女子,豈是任何擁有過她的美好的男人忘得了的!所以,一照面他就喊出虛懸在心窗的名字,那個被他視為禁忌的名字。

哀傷的輕喟一聲後,他繼續讀著下面的句子,「當愛的雙翅擁抱你,順從它,即使隱藏在它翅尖的刀劍會傷了你。當愛情對你說話,相信它,即使它的話語會粉碎你的夢……」

「住口!」

尖銳的咆哮突然闖進安靜的病房,宇庭驚訝的張著嘴,抬起眼看向聲音的主人。一條怒氣沖沖的嬌影朝他沖來。

「住口,住口!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愛,根本沒資格念那些句子!」

火焰從她眼中燒向他,將她雙目里的水氣蒸騰成一片雲霧。宇庭從未見過她這麼失控,漲紅的小臉淌滿淚滴,像個火車頭一樣的沖向他。

「你曾經被愛情的劍傷過嗎?嘗過心碎的滋味嗎?只因為你愛上的是個只愛自己的人!」

「馥兒!」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因為她的指責比劍還要銳利,正切割著他的心成碎片。然而,滿月復的話全在她怨恨的眼眸下梗在喉嚨。

「說什麼就算因為愛的體認而受傷,也要心甘情願地淌血?那根本是沒失過戀、沒被人玩弄過的人才會說的風涼話!」她像是根本沒听見他的呼喚,咬牙切齒的喊道,沖過來的腳步踉蹌的在床邊停住,緊握成拳的雙手憤怒的在空中揮舞。「如果被愛粉碎過夢想,粉碎了對愛情存著感念與向往的純真,甚至粉碎了對人性的期望……就會明白……什麼叫傷心……絕望……」

她的聲音漸弱漸空虛,最後仿佛力氣用盡的只剩下細弱的嘶音,輕顫的嬌軀也像是被抽干力氣似的軟倒在床邊,眼中的火焰失去柴薪般的有光無熱,逐漸黯淡。

宇庭這一刻才頷悟到他傷她有多深。他想伸手向她,渴望能將她抱進懷里安慰,但受傷的身軀在他魯莽的移動時,被——陣閃電般的痙攣所竄過,痛得他咬牙切齒。

他不敢叫出聲音,只是滿懷歉意的啞聲道︰「馥兒,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她苦澀的回答,對于自己突然的失控,她其實比他要驚愕。她到底怎麼了?他不過是念了紀伯侖的句子,她的反應就這麼劇烈,氣得把自己來這里的目的都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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