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說這場低氣壓有多嚴重,風勢並不猛烈,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卻徹底毀了他的胃口。
似乎在每一聲風的嘆息背後,都有顥雲沉默的譴責。她冷淡、視他為透明人的眼光,幾乎將他逼瘋。什麼時候開始,他這個被妹妹所尊敬的兄長,淪落到這樣不堪的地位?就連母親都沒給他好臉色。顯然三天前的小事件,在這對母女眼里,分外認真。
顥天覺得自己被遺棄了,氣憤之余,連著兩晚沒回家過夜。家庭不溫暖,男人自然往外發展,他樂的倚紅偎翠,找女友廝混。
混到後來,還是得回家的。父親臨時抓他出公差,要他代表公司到歐洲爭取一項重要合約,顥天在下午開完會後,回家打包行李。
當他那輛黑色的保時捷跑車停在自家門口,天色有些陰沉,被灰雲籠罩。顥天瞥了一眼曝曬一日顯得懶洋洋的花園,風徐徐吹來,帶來一陣清涼,將午後的悶熱攪散,花樹的影子搖曳,枝葉婆娑款擺,生命似乎動了起來。心情變得愉快,不自覺地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邁開長腿走向三層樓的歐式建築,腳下的意大利名牌皮鞋,閃爍著有質感的黑亮。
推開玄關門入內,隆隆的吸塵器聲音充盈于耳。顥天低下眉頭,被這種噪音擾了興致,不悅地投了一眼給來回清理地毯的嬌小身影。
那身段不似柳姨的豐滿健碩,大腦迅速運轉比對,找到適合這身材的人名,眉頭蹙的更深。
盡避只在那晚見過她,之後月眉就沒在他面前出現過,顥天發現他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記起她,這念頭令他懊惱。
從她發育不良的嬌小身材,到她立體分明的臉部輪廓,以及那對深如黑夜的眼瞳里,顯現出易受傷害的脆弱,都分外清晰地呈現在他腦海中。更該死的是,他清楚記得她比上唇略為突出的豐滿下唇,那微微抖動、惹人憐愛的模樣,多適合接吻啊。
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讓他熱血沸騰,但很快地血液自臉上刷下。他震驚地睜大眸,他怎會有這種……遐思?
仿佛察覺到被人監視,月眉狐疑地轉過身,毫無防備地對上顥天深沉的注視。
發現是他,月眉嚇了一跳,險些把手中的吸塵器給甩開。顥天則比她更震驚,俊臉脹的通紅,對自己居然對個發育不良的小孩產生……沖動,感到十分不健康。他一定是瘋了!
他眼中的氣憤和鄙夷,像鐮刀般鋒利地割傷她的心。
月眉緊抿著唇,垂下頭,眼光看著地面,心里慌的厲害,既想哭,又告訴自己不能在他面前掉淚,免得他更加看不起,只能手足無措的僵在當場。
而在顥天眼里,月眉的畏縮,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就那麼可怕,讓她怕的不敢面對他?
胸臆間狂燒著怒火,若不是心里還存有那天對她的歉疚,當場便要發作起來。他煩躁地以手指爬梳著頭發,暴躁地吼道︰「吵死了!」
他的聲音蓋過吸塵器的隆隆聲,穿進月眉的耳里。她手忙腳亂的把吸塵器關掉,像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般垂頭喪氣地立在一旁,顥天眼里的陰霾更濃,氣她也惱自己。
「送杯涼飲上來。」
他撂下這句話後,隨即高傲地走向樓梯。一直到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月眉才松了口氣,呆呆站在原處。
他仍是如最初的一眼般,威武俊美的有如天神。猶記得最初的震悸。
顥雲在那晚稍早拉她到位于二樓的房間,聊了會兒後才帶她下樓。月眉畏怯地從她身後探出眼光看向以一種君臨天下的姿態隨意佔住客廳居中沙發的男子。
從側面打量,發現縱使坐在舒適的沙發椅上,他的腰仍是挺直堅定,攤開抓著報紙的手,堅穩有力,一股逼人的氣勢從他雄偉的體型輻射開來。
仿佛是發現她的窺視,只見他隨意放下報紙,抬起頭。
一對瓖嵌在濃密有致臥巴眉下的修長眼楮,寶石般閃亮生輝,神采飛揚。顧盼之間流露出來的寵溺光芒,令月眉心生溫暖,不由得產生愛慕,以全然的信任迎視俊偉昂藏的男子。
然而,他寵溺的眼光不是針對她,而是顥雲。當他的眸光轉向她時,遽變成某種令人畏懼的嚴肅光芒,透露出來的冷漠和沉靜,銳利的像能洞穿別人心里的想法,無情地做著評估。
而從他薄抿著的冷酷嘴唇吐出來的話,像千斤重的錘子猛烈地攻擊她。一時間她錯愕在當場,心房像被人挖空了一大塊,傷口汨汨流著鮮紅的血液。
盡避是這樣的傷痛,月眉心里卻沒絲毫憤懣。
少爺沒說錯,小姐是花了一百萬的代價從她父母手中買下她,這是事實,她有什麼理由怨恨他?
他的話只是點醒了她。提醒她的身份,提醒她不配跟他們平起平坐。
她沒有恨他,只是怕他。
怕從他冷漠高傲的眼神中,看到他對自己的輕視;更怕從他美麗的嘴唇中,听到更不堪的字眼。
她不是小黑炭,那一百萬更不是她的身價,她會還顥雲錢的,她不要少爺誤解她。
接連幾天她避著他,不敢在他面前出現。後來他沒回家過夜,她為他著急,擔心他會出事。顥雲卻說,不必管他。顥天八成是窩在不知道是第幾號的女友那里,倚紅偎翠,好不快活,沒必要為他操心。
想到這里,月眉苦澀地抖了抖唇。
看他那副神清氣爽,儀容整潔的模樣,月眉可以想象他這幾天應該過得不錯。少爺的女友一定很溫柔,把他照顧得很好。
月眉不曉得的是,顥天的辦公室附有換衣間,衣櫃里除了成套的西裝、襯衫外,還有干淨的內衣褲、襪子。往往在與美人共度良宵的隔天早上,他會特別早到公司,換下髒衣服,重新整理儀容。
她輕嘆一口氣,無意識地挪移吸塵器,突然想起顥天吩咐要涼飲,連忙放下吸塵器,沖進廚房,把正在準備烘烤小餅干的柳姨嚇了一跳。
「月眉,什麼事?」
「柳姨……」她順了呼吸後道︰「少爺吩咐要冷飲。」
「少爺回來了?」柳姨顯得意外。
今天顥雲陪伴母親潔好從事一項慈善活動,預計傍晚才會回來。因此柳姨沒有準備下午茶的點心,只做了些小餅干要讓顥雲回來時解饞。
「嗯。」月眉肯定地點頭。
「好,你去忙吧。我弄好會幫少爺送上去。」
月眉听後,在略感失望的同時松了口氣。
她是既害怕見到顥天,又期待能見著他。這種矛盾是她單純的心靈一時弄不明白的。索性不再去想,回到客廳去打掃,否則顥雲一回來,又拉著她到陽台閑坐、吃東西,清掃工作不曉得哪天才能做完呢!
接過柳姨手中的冷飲,顥天心里掠過小小的失望。
他在期待什麼?
煩躁地喝了一大口冰涼的花果茶,告訴柳姨保時捷行李廂里有髒衣服,麻煩她拿出來清洗。
「晚上十點半的班機。」他說,順便交代到歐洲出差五天。
「那得早點開飯,讓少爺趕到機場。」
由于顥天向來都是自己整理行李,柳姨便下樓準備做飯。或許是因為顥天今晚就要出國,也或許是他離家兩天,削弱了母親和妹妹的火氣,晚飯的氣氛比起前幾日平和許多。
顥雲甚至在他上車前,跟他說了句話。
「喂,少拈花惹草!」
盡避是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話,顥天還是感謝老天爺讓顥雲開口跟他說話。兄妹之間的冷戰,應該可以結束了吧?
當司機發動車子,顥天向車窗外的親人招手,眼光穿過摯愛的家人,不期然的瞥見角落里站立的嬌小身影。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敏銳的目光注意到那道身影怯怯地抬起手朝他揮舞,一股奇異的感覺熨熱了他的心,顥天本能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