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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海 第2頁

作者︰岳靖

幾年的外交官生涯,讓雅倬褪月兌了嬉皮氣,昔日崇尚自然、無拘束的美好年代,只能當作是心中永恆的回憶。

雅倬嘆了嘆氣。「走吧,進屋再說。」走了幾步,他停住,想起一件事,回望松流遠。「你那個‘養子’呢?」無間斷的友誼聯系中,松流遠曾提過收養恩師獨子的事——婚就為自己搞了一個「父親」身分。

「‘年輕爸爸’這可炫了。」雅倬語氣認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故意調侃。「該說你有半點好運嗎?」

松流遠挑眉。這是什麼好運?「多明我從沒當我是他的養父,我們像朋友。」他淡淡地道。

「你說那個孩子跟代代一樣大?」雅倬半問,只是想再確定。

「今年滿十七。」松流遠腦海想起那個駕駛小船的十歲女孩……也十七了——大窗那抹倩影,的確姱修,有個成人模樣。

「十七歲——難搞的小大人年紀。」雅倬皺了皺眉頭。「男孩倒好,你這個‘年輕爸爸’盡可能享受與你的男孩打球、亦父亦友的樂趣;如果是女孩,別說打球了,你隨時得小心翼翼對待她的敏感與縴細……能說你不好運嗎?」

松流遠笑了起來。「看樣子……代代給你找了不少困擾——」

「我哪有!」一個聲音介入。

男人看不到來人,面面相覷。

「雅代——」雅倬連名帶姓,緩聲叫道,磨著耐性一般。

女孩就是要等男人沒了耐性,才願露臉。「我哪有困擾堂哥。」一只莫卡辛鞋擊中松流遠頭頂,落到地上。

松流遠抬頭。

一根不知打哪兒延伸出的粗實樹枝,高懸在空中,壓穿榆樹蔭。陽光灑在枝葉間,與雨珠融合,隨風粼閃。仰望的角度,正好迎視篩落的光印子,松流遠不覺眯細雙眸。粗實的樹枝上,站著一名穿著純白羅馬式罩衫、合身黑色九分褲的女孩。

「代代?」那女孩真的已長這麼大了嗎……松流遠難以確定地辨識著樹上的人影。

她俯著一張逆光的臉龐,皮膚很白,越是逆光越是顯白,對比著卷雲似的垂肩黑發與紅唇。她美眸堅定,唇角上揚,不是在笑,像個陰柔的俊美少年,身段縴瘦高?,站在下方看她,更感覺她俐落、輕盈、冷凝清艷而意氣風發,使人強烈想起「歐蘭朵」。

「雅代!你在上面做什麼?」雅倬叫道,語帶命令。「下來!」

女孩昂起美麗的下頦,睥睨男人,腳一踢,另一只鞋啪地落下。

這次,松流遠把鞋接個正著。

「雅代!」雅倬怒意明顯。「你再不懂禮貌——」

女孩不听訓,旋身移動,跳往樹枝末端餃接的屋子二樓露台,倩影消失在密枝葉叢里,嗓音幽雅恬然地傳來︰「Casamia——」

男人愣一下。

松流遠哈哈笑了起來,說︰「這不就來了——」

「沒規沒矩……」比他當年更耍野。雅倬搖搖頭,望著城堡似的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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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櫟種在屋子左前側,是棵老樹,枝干開展如天,密葉一團團似雲朵,代代叫它「遮蔽的天空」。這樹大得不像話,不僅探進屋子二、三樓露台,甚至直壓榆樹行列,從門廳到榆樹叢中間的噴水池小院,大半籠罩在白櫟樹蔭里,風一吹襲,槲果叮叮咚咚地落,下雨一般。

雅倬想砍掉這棵白櫟想很久了。大概是代代十二歲那年吧,這女孩看了什麼書,有樣學樣,一跟他鬧別扭,便從露台爬上這棵樹的枝葉里,躲個兩、三個鐘頭不出現。他擔心她人小腿短不靈敏,曾經爬進結構繁茂的樹身,結果搞得一身蟲咬,誤踩女敕枝墜落地,半暈眩躺在草地上時,就見那小丫頭坐在樹上,擺著雙腿,一臉嗤笑、不屑似的表情,冷睨著他。

「我早想砍了這棵樹。」雅倬領客進屋,邊走邊說著。「今天更覺得該砍……代代實在太沒禮貌——」

松流遠揚唇一笑,撿了兩顆,放進左手拎著的莫卡辛鞋里,一只鞋一個。「你砍這棵,她一樣會爬其他棵。」

「她是個野妞。」雅倬低咒,揉揉額角,拾級走上門廳。「你養子也令你頭疼嗎?」開門前,他才又想到少年未現身。「他到底有沒有跟你來?」

「在車上。」松流遠回道。

雅倬眉一挑,旋身欲下階梯。

松流遠擋住雅倬。「多明我很少熟睡,我想讓他好好睡一陣,晚點再叫他。」

雅倬撇嘴。「真是個好父親。」他回身,打開實木中嵌鍛鐵花格的雙邊屋門。

門內,正對門口的玄關牆面掛了兩張落地畫毯,色彩鮮艷,像春聯,畫毯中間、倚牆的玄關桌上,插了一大盆薔薇花,可能有上百朵。少女出現在桌邊,歪斜著頭,長發傾搭在一邊肩上,美眸燦亮,有那麼一點純真……

松流遠凝神,沉吟,語調慢慢地說︰「你也把代代照顧得很好——」

「你也保養得不錯。」少女開口打斷男人的嗓音,美眸不客氣地將男人從頭到腳審視一番——跟印象中一樣,高個兒、健實、微亂的黑色曲發、魅力男星般的五官。「一點都沒顯老。」

松流遠微詫純真是假的這俊麗少女正展露著淡淡的挑釁呢!他瞅她,深邃的雙眸沉著笑意。「我才三十三,沒能讓你看見白發、皺紋,真抱歉,代代——」尾音刻意下沉。

討厭的男人——匿稱她時,像在對孩子說話一樣。雅代抿直唇,悻悻然。「好久不見。流遠‘老師’——」堂哥說過他這幾年在什麼無疆界學園任教,他最好別把她當他的學生看!

「有什麼需要指導嗎?」松流遠笑著,露出潔白整齊的牙,一副親切模樣。

雅代蹙額。「我才不需要你指導。」

「是嗎,那是我誤會了——」松流遠收斂笑容。「你那麼用力稱呼我‘老師’,我以為你迫不及待想成為我的學生——」

「流遠,你最好別給自己找麻煩。」雅倬插話,踏上大理石地板,盯一眼雅代的光腳丫。

她的腳形縴長、白皙,指甲美巧,淡淡的天然粉紅,足踝也生得優雅完美猶似女性腰部線條、頸部線條。松流遠把目光停留在雅代果足上過久,使得雅代局促、發窘。

「鞋還我。」她催討。

松流遠回神,遞出莫卡辛鞋。「你的腳像小女孩一樣稚女敕——」

雅代飛快接過手,冷睇他一眼。

松流遠微笑,隨雅倬往里走。未了,再回首。「對了,代代」長指摩摩浮點青髭的下頦,他說︰「你倒是‘老’了很多。」

什麼雅代神情一震,轉頭瞥視。男人已進客廳,玄關獨剩他低低嘲弄似的笑聲余音。她忿忿地將鞋套上腳。「噢!」叫了一聲,取下鞋,倒出一顆槲果,以為是偶然掉進去的,沒想到另一只鞋里也滾出一顆。

她瞪眼,嘀咕︰「幼稚。」穿上鞋,掌心握著兩顆槲果,往通廊走。

雅代走進客廳,沒見到堂哥雅倬。管家已經送來熱茶、點心,拉開壁爐兩側大窗簾幔,細碎薄陽貼拼在窗格上。松流遠獨坐一方,隔桌對著長沙發後方的半六邊形窗台。

窗台中央擺置一盆與玄關相同的粉薔薇,花姿嬌妍,影映玻璃,蕩漾一股柔媚之氣。壁爐左側大窗與半六邊形窗台接角,正好嵌鑿唱片牆櫃,上千片CD分層排滿格架,音響設于下層暗櫃,此刻在轉悠著堂哥雅倬最愛的古典搖賓。雅代走過去,關掉音響,回到長沙發前,落坐正中央的位子,看著對面、較近壁爐那張單人沙發里的松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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