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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漾 第2頁

作者︰岳靖

撇撇紅潤的唇,後飛雲低斂眉眼,走向大窗前。一個巨大東西掃過,風揚起她散落的發絲。她驚訝地瞠眸,往窗台靠,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望著緩緩旋轉的風車扇翼。

這建築是座風車塔,緊連一幢綠窗扉雙層樓房,塔身有陽台環繞,外側樓梯可通達地面和雙層樓房的屋頂花園,高高聳立在菜園灣海邊的石崖上。地勢很陡,遠方的浪花像是大海的手套,將屋前的斜傾草坪,往沙灘拽。一樓的開放空間是工作房,像車庫一樣,有上掀式大門被兩根粗木柱撐成遮蔭。這房子的主人是一名賭牌輸掉妻子的帆船家--虎大將。幾個禮拜前,他又在牌桌上把風車塔輸給了皇廉兮。

皇廉兮抱著一口大箱子,自海邊方向走來,越過屋前草坪,登上雙層樓房與風車塔之間的樓梯。

雙層樓屋頂花園里傳來《飛行的荷蘭人》。

「廉兮一定氣炸了……」有個女人格格地笑著。

「那當然,男人的酒館被撞得稀巴爛,換做是我,也會生氣。」男人渾厚的聲音,懶懶地,帶著無賴勁兒。「妳知道嗎,寶貝,男人一生最重要的夢想就是美女、好酒和頂級雪茄--」

「那是你這個不良中年的夢想吧,寶貝--」女人柔媚的腔調慢悠悠,拉長尾音譏諷著。

男人笑聲低低揚漫。「是、是,我這個不良中年最愛做這種事--」

「嘿,注意你的手,小心我把它做成『熊掌大餐』,寶貝--」女人半心半意地嗔道。

皇廉兮循聲,往花園方向轉。

除了沿牆垣亂長的野薔薇、盆栽植物以及地上的綠草外,這花園的桌椅、棚架……造景擺設,均是回收舊帆船物件重組而成。

虎大將身著迷彩背心、灰藍牛仔褲,高壯魁梧的軀體圍著一條透明塑膠布,坐在帆布椅里。椅背後的美艷女子一襲橘紅火焰紋、露背洋裝,像名性感舞娘,扭著惹火的嬌軀,移前移後,修剪著虎大將的頭發。虎大將不時伸手撫觸女子的腰臀,女子不堪其擾就扯他的發絲,讓他哀哀叫;兩人的舉動看在旁人眼里實屬打情罵俏。

「格麗姊,妳恢復『自由身』了?」皇廉兮通過樓梯與花園的接口,將箱子放在廢棄風浪板拼成的大桌上。桌面微震,《飛行的荷蘭人》在桌中央那具帆船造型的手提音響里跳了一拍。

背對大桌的美艷女子旋身,眨眨鬈翹得彷佛可以掛上兩條大旗魚的濃密睫毛。「哎呀!是廉兮大少爺啊!」嬌聲嬌氣,驚訝萬分似的。

虎大將猛然站起,回頭盯著皇廉兮,神情閃過錯愕,繞過桌子走來。「兄弟,」緩緩氣息,手臂搭上皇廉兮的肩,背著美艷女子,往樓梯口移,他壓低嗓子說︰「你這個時候來,是什麼意思?」

皇廉兮平聲靜氣答道︰「酒館被撞壞了,整修需要一段日子。我這時候來接收風車塔,時機正好--」

「好個屁。」虎大將粗言低咒。

皇廉兮挑眉。「虎帥想反悔?」

「我虎大將哪是做事會反悔的人……」遲疑的語氣不像那麼回事。

皇廉兮插一句。「別忘了我們簽下契約的--」

虎大將搶道︰「不用簽約,我也不會忘。」他虎大將是何許人物,不過就是輸了一座風車塔嘛。好幾年前,他把妻子賭輸掉,不也甘心履行賭約,讓妻子到某人船上做白工。「只是,廉兮啊……兄弟呀,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等你格麗姊出海後,再來接收呢?」

「泰清的船已經起錨出海了,」皇廉兮說︰「格麗姊這次沒上船,我想她應該是自由身--」

「你們兩個大男人搭肩、交頭接耳,在商量什麼壞勾當?」女人嗓音乍起,近在耳邊。

虎大將嚇了一跳,手臂離開皇廉兮肩頭,投降般地高舉,轉身對著妻子格麗「嘿嘿」笑著。

榜麗撥撥系著紅緞帶的波浪卷長發,瞇眼瞅看著自己的男人。「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美艷的臉容有抹冷笑,她動動手里的剪刀。

「剪頭發、剪頭發。」虎大將裝傻,食指點點額頭,攬著妻子的肩。「寶貝,我的頭發好久沒剪,亂得跟鳥窩似的……」邊說邊回首對皇廉兮擠眉弄眼,努努下巴,要皇廉兮把桌上那口箱子搬走。

皇廉兮和虎大將某些方面意氣相投,他們都是精力充沛、富于想象、喜歡冒險的人,唯一的不同在于皇廉兮是個徹徹底底的實踐者。

「上午,我已經搬了不少東西過來,那個撞壞酒館的家伙就在你的書房里,風車塔關肇事者,挺適合的。我今天就要接收--」

「什麼」虎大將跳腳吼道。

皇廉兮微笑,繼續說︰「虎帥,賭輸就是賭輸,親兄弟都得明算帳--」

「什麼賭輸」格麗打斷皇廉兮的嗓音,揚起一道細柳眉。

虎大將臉色大變,冒冷汗。皇廉兮優雅閑適地回道︰「放心吧,格麗姊,虎帥這次輸掉的是風車塔,不是妳。妳好不容易才恢復自由身,我想虎帥不會再把妳當『籌碼』--」

「別說了……」虎大將討饒地哀喊。

榜麗美顏凜了凜,將剪刀往桌上一放,換個燦爛甜笑的表情,姿態優美地坐進帆布椅中,抬眸凝著丈夫。

砰地悶響,虎大將像頭笨拙的大熊,正以跪行方式移至妻子身前。「寶貝,妳听我說--」

「你真棒啊,」格麗截斷虎大將的聲音,柔荑拍拍他的臉頰,嗓音甜柔至極。「你很棒嘛,寶貝--果然是不良中年的最佳典範喔,這幾年,我飄泊,你逍遙嗯……」令人寒毛直豎的女性柔情。

虎大將苦著一張臉,悄悄瞪向皇廉兮,心里咒罵著這個外表看似柔和、神秘、內斂,其實情緒起伏大、易生悶氣,並且越來越錙銖必較,令人難以捉模的皇家公子。

皇廉兮昂首,仰望風車塔二樓。扇翼攪動的氣流中,陽光朦朧地勾勒著窗台上的孅孅倩影,《飛行的荷蘭人》仍在手提音響里轉悠,那個說他像貓--百分之八十不懂駕駛帆船--的女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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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飛雲听見風中飄渺的《飛行的荷蘭人》,不禁想起剛經歷的夜航。當時,耳機里播放的明明是德布希的《月光》,不知怎地,她腦海里一直運唱著華格納的《飛行的荷蘭人》。也許她真的太害怕,怕到後來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清楚,隱約只記得船身最後的傾斜與撞擊。

皇廉兮踩過樓梯頂階踏墊,無聲無息地繞出樓梯口的U形圍欄,將大箱子放在陶磚地板上,雙手環胸靜靜瞅看窗前的後飛雲。

她身形修長苗條、比例完美,斜陽使那女性曲線看起來更顯姣麗,很適合入鏡,只是有點兒狼狽,那一身雜混哥德式神秘品味與浪子風格的黑襯衫、緊身牛仔褲打扮,早在他把她從船艙里拉出來時,弄得像乞丐裝一樣。她的手臂從撕裂的衣袖露出,縴細白皙,一看就知道此人不可能通曉帆船技藝。她散亂的長發彎扭成誘人的弧度,猶如葫蘆藤,如果再卷曲一點可能會使人煩躁,再平順一點就呆板沉重,那一頭濃密的及腰黑絲,令他想起波特萊爾的〈發〉,彷佛,空氣里真有股深邃的芳香,像椰子油,像麝香,像瀝青……

見鬼的波特萊爾!

皇廉兮在心里低咒,拋開不必要的雜想,眸光沈闇,彎身從大箱子里取出一雙涼鞋,走往窗邊,把鞋往窗台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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