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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星 第2頁

作者︰岳靖

白靄然保持著唇邊的笑靨,拿起筷子塞回梁熒惑手中。「妳是了解泰清的個性的……」美麗的雙眸對住梁熒惑,她嗓音柔軟地說著。

梁熒惑垂下臉龐,握了握手中的筷子。是啊,她了解皇泰清。好幾年前,父親就常說他資惟英敏,具俠義心腸。那時,她年紀小,也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我現在連一雙筷子都沒辦法用,只會給他添麻煩是嗎?」梁熒惑盯著瓷盤,努力地將左手拿筷的姿勢做到最正確,依然挾不起盤中的面食。

「泰清很擔心妳。」白靄然模模梁熒惑披肩飄散的長發。

梁熒惑突然站起,靜靜凝視窗外好一會兒,沈吟地開口︰「白老師,可以幫我剪短頭發嗎?」

白靄然微微一愣,神情溫柔地說︰「這麼漂亮的長發為什麼要剪?」

男人說過,她的頭發像黑色的太陽,明明是黑,卻又亮,在燃燒一般,感覺熱情。

「我這個樣子,根本沒辦法整理長發……」梁熒惑轉過身,繼續說話的同時,有人開門走進來,她停一下語氣,才道︰「再漂亮,還不如剪了。」

「這種事不要麻煩靄然。」高大昂挺的男人,身著卡其獵裝,一步一步朝窗邊走來,立定在梁熒惑面前。

斜陽襯映得男女影宛如一幅經典海報。白靄然看著皇泰清與梁熒惑,想起多年前的夜晚──除了登陸訪友的皇泰清,所有在這艘船艇上的人,都聚集于甲板觀星的夜晚──「沖」,那是火星最接近地球的日子,用肉眼即能看見暗空中最紅亮的一顆星,熒熒似火,令人迷惑。希臘人視它為奧林帕斯十二主神之一,象征外表英俊、性格好斗、勇猛頑強的戰神阿瑞斯。

戰神是個喜歡打仗的美男子,火星的紅亮其實是血腥,這樣的傳說既浪漫又殘忍。那晚,正當他們可惜皇泰清恐將錯過這等交織神話傳說的美妙天文盛事時,皇泰清帶了一個女孩返回船艇。女孩相貌絕倫,五官宛若造物主精雕般地無瑕,只是一邊芙頰淡淡瘀紅,剛和人打過架似的,襯衫連裙的兩邊衣袖捋高,姱修白皙的肢體略有傷痕,感覺嬌弱同時強悍。皇泰清說,女孩是他的火星,以後都要待在他身邊。

「你要把我送走是嗎?」梁熒惑直視皇泰清的雙眸。

他的眼神總是坦率磊落,琥珀色澤的虹膜不同其他男人那般森冷幽黑,蒙露似的曲發豐厚燦亮、微亂地顯點落拓,正式場合時喜歡中分。他表情豐富,唇角時而上揚綻現一貫悠然閑適的笑容,時而若有所思地抿直,人家都說他是一個像天空一樣的男人,胸襟廣闊,氣質優越,五官清俊又帶豪邁感,說起話來,嗓音低沈渾厚。梁熒惑覺得他的聲音其實不屬低沈,他有最迷人的男中音嗓子,語調柔和。那一年,他站在她房門外,一身要到寒地探險似的衣裝,她說他像厄尼斯特.薛克頓。他瞄了眼她手上的書,一笑,說自己「有著職業拳擊手的體格和臉孔,以及墮落天使的氣質。」……

听完,她也笑了,很開心地笑了。

那天開始,她決定要跟著他,但是真正跟著他,可能是好久以後的事……

「妳到海島住一陣子,廉兮會照顧妳的生活起居。」皇泰清伸手撥順梁熒惑頰畔的幾綹亂發。

梁熒惑定定神思,別過臉,坐回椅子上。「何不直接將我送回我家!」語氣里隱含賭氣成分。

白靄然微笑,看了看皇泰清。皇泰清也笑了笑,對白靄然揮揮手。白靄然移動腳步,離開這艘船艇最主要的艙房。

皇泰清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梁熒惑身邊,瞥了瞥桌上的餐食,聲調沈緩地說︰「妳一口也沒吃?」

梁熒惑低斂濃密的睫毛,看起來像合眸,神色一下顯出平靜。「這就是你說過的嗎──如果我沒能力照顧自己,就不能待在你身邊,免得給你添麻煩……」她說著,素白的左手直接拿取瓷盤里的蝦仁、面條吃。

皇泰清的慈善隊游走在世界各地,並非沒到過風俗特殊的區域,用手吃飯根本是常有的事。

「妳想回去讓老師、師母看妳這副模樣?」皇泰清取了桌上的口布,一手抓過梁熒惑的左腕,攤開布巾拭淨她指尖的醬汁。

梁熒惑低頭看著受傷的右手,沈默不語。

艙窗外的游步甲板有人在檢查舷梯,這趟航程似乎已走到盡頭。

皇泰清站起身,不知打哪兒掏出一根銀叉子,放進梁熒惑手中。「把面吃完。」他說了句。

梁熒惑捏緊叉子,在他踏開步伐時,低低地說︰「我要剪頭發……」

皇泰清頓了一下,旋身站到梁熒惑背後,大手俐落地抓攏她的長發,幫她扎了一個馬尾後,便走往書桌。落坐前,他看了看一地凌亂的斷梗花朵,調正骨董土罐里歪斜的劍,再一次開口對梁熒惑說︰「妳就在海島住一陣子吧──」

梁熒惑听過太多關于海島的事,他們說那兒很美很美,是人間仙境。皇泰清每隔一段日子會離開慈善隊到海島,有時他獨自離開,偶爾他會帶人──女人──同行,但他從未帶過她。

梁熒惑一直渴盼到海島,看看那是怎樣令人流連忘返的香格里拉,此等向往憧憬的心情在今日畫下了句點──

船艇于向晚六點泊進碼頭,天空滲染夜色,雲層殘留霞光的余紅,海面上霧氣蒙蒙地飄移。梁熒惑站在船舷甲板,任憑海風迎面吹襲肌膚柔女敕的美顏,一雙眸子冷情地睥睨岸上遠處熱鬧的景象。

這碼頭圍繞天然港灣而建,往陸地延伸了一座依山傍海的城鎮,管理中心是幢白色花崗岩建築,像珍珠一樣,聳立在港口的蚌形廣場。廣場的照明設備點亮了,碼頭區域內有家酒館,露天座設在浮塢上,緊連一艘改裝過的老運輸船,看來是家風格獨特的酒館。現在大概接近用餐時間,有人半躺在椅子里啜著飲料,應該是葡萄酒,否則怎麼解釋空氣里多出來的清新香味。

掠過碼頭景象,遠處的民房或商店也已是萬家燈火,隨地勢起伏錯落有致,層層迭迭地上升,白色的街牆像蜘蛛網蜿蜒,在船上看那山巔市鎮,的確猶如高懸的仙境。如果有相機在手,是該不停地按快門,拍下這座美麗海島。

「妳可好了,能在這兒住上一陣子……」一名女子經過她身邊說著。「我就沒妳這種福氣。」然後,走下舷梯。

梁熒惑看著女子背影。女子是皇泰清團隊里的美艷廚師,皇泰清很喜歡女子的手藝。她跟上皇泰清之前,女子已在這支團隊許久。皇泰清周遭淨是美女環繞,他作為一個慈善家,理當博愛!

「我討厭這座島!」梁熒惑憤恨地低語一句。

「下船了。」皇泰清緊接在美艷廚師之後,來到梁熒惑身旁。他已經換掉卡其獵裝,穿的一身地中海風格的亞麻質料衣褲,腳趿羅馬涼鞋,彷佛真要來此度假。「廉兮的酒館就在隔壁,走吧。」說完,他徑自先行。

梁熒惑一動不動,定定瞪著他的背影。

皇泰清沒回頭,也不等她,繼續往舷梯下,走自己的。

「泰清果然在生氣。」船艇上的成員一個接一個離開,這會兒輪到白靄然走近梁熒惑。「妳受傷的事讓他很擔心。」

「他覺得我是個麻煩。」梁熒惑倔強地一扭頭,朝舷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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