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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毒 第9頁

作者︰席維亞

「五歲時,他給了我們一人一只幼兔。」遲昊眯起眼,即使年幼,那感覺卻永生難忘。不懂童趣及玩樂的他們第一次見到可愛事物,幾乎成了每個人的心靈依靠。「受了苦,對白兔訴說,挨了罵,見了白兔就能忘懷,沒人知道,疼得越深,所得到的‘成效’越大。」

「他殺了白兔?」她的聲音不禁發顫。

「不,」他徐緩開口。「他要我們殺了白兔,否則就一只只砍掉我們的手指。」

海品頤倒抽一口氣,淚泛上眼睚。給予再奪走,比從不曾給予更殘酷上數百倍,才五歲的孩子,怎受得住?!

「這樣就嚇著了,怎麼在羅剎門待下去?」發現她的反應,遲昊低笑,眼里卻不見絲毫笑意。「他讓母親將我帶大,雖不是每日相見,但半月一會的日子仍是痛苦生活中的唯一期待,很仁慈吧?」

海品頤停住呼吸,臉色變得蒼白。他在極度痛苦中呼喚出的字匯,是多深的折磨?剎那間,她意會到那該是多慘絕人寰的過往!

「別說了……」她慌亂搖頭。她不要他連清醒時還要承受回想的痛苦!

「我殺了她,就為了保住我的命。」無視她的阻止,遲昊用最平靜的語調說出,仿佛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海品頤用力掩唇,怕自己會驚呼出聲。疼惜的淚,無法抑制地落下。

天!他竟經歷了這些!那掙扎有多疼、有多傷?!那不得不下手的抉擇,又會換來多長久的心理折磨?

「而我,非常清楚自己沒選錯。」望著攤平的右手,遲昊倏地握住。他沒有任何借口,他的心已經泯滅了。在面對他的威脅時,那個男孩明知不敵,卻仍選擇奮力一搏,而他,卻是親手殺了母親!

海品頤拚命搖頭,若他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冷血無謂,他不會連生死交關時還陷入夢魘無法自拔!

「那不是你自願的,你已經月兌離羅剎門了……」她好想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沉入自我折磨的深淵。

月兌離?遲昊自嘲揚起唇角。月兌離的只有他的人,他的心早已扭曲變形,只余冷殘。他望向她,冷銳的視線布滿懾人的氣息。

「終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會對她透露這些事,不僅只是夢魘讓他失防,也是因為他早有打算,待傷好她完全沒有利用價值,他會殺了她,將他的行蹤和她一起化去。為了保護自己殺人,已成為他的宿命,他的生命不會有任何人停留。

听到這句話,海品頤分不清心里悸動的情緒是憐憫,或是——已無法止限的情感。

早在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時,他就一起握牢了她的心。她只想能多陪在他身邊,多給他一些溫暖。

她不怕命喪他手下,她只怕,若殺了她,在他夢魘時又有誰能握住他的手?在殺了她之前,是否能讓他明白,有些事,是一旦給予就再也奪不走的?

海品頤揚起笑,笑中有著堅定的義無反顧。「我等著。」

這意料之外的答案,讓遲昊怔住,一抬頭,對上那雙燦然的瞳眸,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的他,只能用慣用的陰狠武裝自己。

「別以為我下不了手。」人性都是自私為己,不可能為了他人視死如歸。

「我知道,相信你娘也很清楚,卻自願承受。」海品頤淡淡一笑,翻身下榻。

「星夜草必須這時候才摘得到,你再睡會兒。」溫柔的語氣像是剛剛完全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她拿起藥籃和弓箭,門一拉開,外頭的月光拖曳出一道長影,幾要觸到榻邊,隨著門的關合,影子完全消失。

那臨去前的笑容,就像月光那般柔和。

望著關合的門板,向來犀冷的黑眸盈滿復雜的情緒,遲昊閉上眼,任黑暗將他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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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昊坐在屋後大石,用布拭著長劍,鋒利的劍身在日陽下閃耀光芒,他借著審視劍身的凝視,望向一旁熬藥的海品頤。

她專心地看顧火候,燦烈的火光映得她俏臉生暈,小巧的鼻梁沁著汗珠,雖脂粉末施,雖一身男裝打扮,卻美得像凝聚了所有光采。

遲昊微眯了眼,放任陌生的情緒在體內騷動。

自那一晚,她的態度不曾變過,沒更加小心翼翼,也沒更加噓寒問暖,而是維持之前的態度,只在以為他沒留意時,她會望著他,像要將他刻進心里般望著。

那眼神,不會讓人厭惡,卻像攫住了什麼,讓他無法淡然視之,牽動他的心緒。

「藥好了,我放這兒。」一聲輕喚拉回他的神智,他一回頭,看見她將藥放置一旁。

「嗯。」遲昊點頭,斂回心神,直接端起藥喝下。原本他都會等她離開後測試無毒後才會喝下,但自從開始讓她助他運功療傷之後,他已不再那麼做,或許是早已下定殺她的決心,所以不在乎在她面前展露出更多失防的弱點。

見他喝藥,海品頤猶豫了下,而後開口︰「我等一不要下山。」這個決定,她考慮了兩天,如今已不得不離開。

她擔心他,不想離開這里,但她沒有辦法。治毒的重要藥引因花期過了已采不到,必須回藥鋪拿干貨,而且這次待在山上太久,怕家人掛念,她也必須回去報備一聲。

「好。」遲昊隨口應道,但原已松懈的心防,在轉瞬間升起。

「只要一天的時間就好,拿到藥材,我會立刻回來的。」怕他多心,海品頤再三保證。其實,她最怕的,是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會因她的暫離毀滅。

「緊張什麼?我有說不相信嗎?」遲昊唇畔微揚。

血液里根深蒂固的猜疑取代了理智,心計已然成形。他的功力大半恢復,體內只余殘毒,就算無她相助,他也已可避開羅剎門耳目逕自下山買得藥材。如今,她的存在,成了一種威脅。

海品頤咬唇,胸口沉窒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表現得越淡然,她的心就越擰。他怎麼可能不擔心?怕她通風報信、怕她一去不回、怕她只是用這個借口擺月兌他——那該死的羅剎教主早已將信任與期待從他生命中鏟除!

她好怕,她一回來,等著她的會是不見人影的空屋。

她不敢奢求太多,她甚至不敢妄想自己能影響他,但她只希望能再多給她一些時間去努力,讓他知道人間還有溫暖,知道——還有人會將他放在心上。

偏偏,她必須離開。

會嗎?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會因這個暫離而全數破壞嗎?一思及此,她的心就整個揪疼起來。

「一天,我保證!」她靠近他,逼他望進她的眼里。「明天此時我一走回來!」

那抹堅定,撞進他已築起防備的心牆。對她,他是否還能寄予希望?她所做的一切,是在松懈對他的心防,還是真如她所說,只是關心?

別放棄,我會救你,我陪著你,你不是自己一個人,若再有人尋來,我幫你一起擋!她說過的話,和握著他手的溫度,竄過腦海。

若她真依言回來,就解了她身上的隱毒吧。心念一定,緊接著選擇信任之後的,是因期待而起的不安。遲昊故意忽略,將那抹情緒歸類于猜疑。

他望向她,深湛的眼未起波瀾,須臾,才緩緩開口——

「就一天。」

第四章

隨著日落月升,晨曦再臨,遲昊獨坐在屋內,整夜沒睡,冷魅的俊容一片淡然。

他起身至屋外掬了盆水,走回桌旁,抽出蘊身貼藏的布掛,翻到背面,輕巧將繡線一拉,露出一個開口,依序將里頭物事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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