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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草 第22頁

作者︰言妍

「難得你有這份孝心,還顧念著養育之恩。過幾天,你嫁到夏家,他們能夠含笑九泉,我也算不負所托了。」蘇照奎說︰「起來吧!你的親生父母還健在,又是要當新娘的人,不宜哭太久,免得折了福份。」

尚未過午,他們就沿著小山路回到渡船口。兩個男人腳程稍快,湘文提著竹籃跟在後面。

突然,遠遠傳來一陣馬蹄聲,他們一方面奇怪有人會取道這荒山野徑,一方面停下來,準備讓路。

三匹馬在滾滾煙塵中,座上的人一式黑衣打扮,臉罩黑巾,帶來一股肅殺的氣息。

「啊!土匪!」範兆青驚聲大叫。

湘文還來不及听全,馬已到她的前面,一雙粗壯的手將她攔腰抱起,一下子天地旋轉,景物換移。馬背一起一伏,那人一前一後,她像舟遇大浪,什麼都抓空,只有無盡的疼痛與暈眩。

「湘文!」範兆青在後頭追趕著喊︰「湘文……」

她勉強由那人腰間的空隙看出去,兩騎亦疾馳在左右,哥哥和舅舅奔跑的身影愈來愈小。

這群土匪不劫財、不殺人,竟只搶了她?

湘文開始掙扎,擄她的人並未制止,只專心在韁繩上,直到馬步踉蹌,噴氣長嘶,他才叫︰「不要亂動!」

她愣住了,好熟悉的聲音呀!混亂中,她卻想不起來在哪兒听過。轉個彎,馬往山坡地走,速度也稍慢下來。湘文傾到那人懷里,總算能分清楚前後左右。她努力在馬背上坐穩,一抬頭便正對那人的臉。

黑頭巾,黑面罩,只留一雙眼,而眼的周圍涂了一團濃濃的炭黑,猛地一看,還真像山中的魍魎鬼魅。湘文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怎麼?嚇昏了?」右邊坐騎上的人問。

抱她的人點點頭,挪出一手,將她偎在自己的胸前,兩人緊緊貼著,彷佛一場溫柔又舒適的夢。

※※※

三人用迂回的方式繞了一段遠路,才到溪邊的草屋。宗天將湘文輕輕地安置在床上,她尚未清醒,蒼白的臉上,眉毛蹙得如同兩片嘆息的柳葉。

「哇!這範姑娘果真是國色天香,怪不得咱們秦師兄會朝思暮想。」外號小潘的年輕男子月兌下面罩說。

「那當然!能讓我們師兄動心的姑娘,能不有傾國傾城之貌嗎?」另一個叫水龍的說。

「你們兩個嘴巴閉緊一些。」宗天嚴肅地說︰「快換下衣服,出去打听一下狀況。千萬要小心,知道嗎?」

小潘和水龍應命而去。這兩個小師弟很講義氣,這幾年來南北走動,彼此結下深厚的情誼。當時提出搶親之議,他們立刻義不容辭地鼎力相助。

屋內恢復安靜,宗天走回床前,愣愣地看著湘文。

此刻他仍然不敢相信,他能完完全全地擁有她!經過多少年的追尋,經過數個月的煎熬,原本以為遙不可及的星星,在一場快馬加鞭的馳騁中,就輕易地落到他手上!

他痴痴地凝視她,如此秀美;緩緩地觸踫她,如此細致。第一次,他離她如此之近;第一次,她不再閃避,不再拒絕,靜靜地讓他看個夠。

他對她的感情澎湃不絕,常令他自己都驚訝不已,或許是前世之緣吧!帶到今生來,變成欲罷不能的愛戀。

回想這些日子來,搶親由最初的念頭,發展成非做不可的行動。他四處聯絡兄弟,勘查路線,時間愈迫近,他的心意就愈明確,絕不容許自己有絲毫的猶豫。

不過,一切的計劃還是差點毀于一旦。因為中秋前夕父親出診,不小心滑了一跋,躺了大半個月,在這情況下,宗天當然走不開,在心急如焚時,他只好向爺爺透露有關搶親之事。

「搶親?」德坤听了十分震驚的說︰「你又不是討不到老婆,何苦要用搶的?」

「爺爺,我心中只有湘文,別的女人我都看不上眼。」宗天說。

「你這麼做,我們怎麼向範家交代?你……你爹娘一定會氣個半死!」德坤神色凝重地說。

「就像您先前說的,生米煮成熟飯,還能計較嗎?」宗天再加點威脅的語氣說︰「我這生除了湘文,絕不娶其它女子。如果她嫁給別人,我就打一輩子光棍!」

在好說歹說的磨功之下,德坤終于同意助他一臂之力。宗天就以爺爺要他去南方采藥草的金牌箭令,順順利利地離開了汾陽。

其實,能讓他那麼決絕地說出「非湘文莫娶」的話,還是因為她為他繡的那一條蒼鷹帕子。

原先他對她的心完全捉模不定,甚至覺得她冷漠無情,思想停留在百年之前,個性幼稚不成長,她那言語舉止間的靈氣聰慧,全是虛假,全是誤導。

但在看到手中那栩栩如生的蒼鷹,在知曉那針針線線中有她黑柔的發絲時,他激動不已,才明白她對他也非全然無情,欲意奪她之心就更回不了頭了。

他的手移到她的發辮,她突然驚覺,眼楮慢慢張開。

湘文最先進入意識的是好多竹,竹的牆,竹的梁,竹的床……然後她億起了奔跑的馬。

馬?她猛然轉頭,看到一個人笑吟吟的,眼眶還有淡淡的黑影,竟是宗天!

她是不是在作夢?湘文急忙爬坐起來,一動之間,全身酸疼。

她顧不得散骨似的不適,慌忙問︰「你……你怎麼在這里?那……那班土匪呢?」

「土匪?」宗天笑出聲來,「我就是那土匪,搶的財寶就是你!」

「你搶我?」湘文更震驚,也更迷糊了,「可是為什麼要搶我?你不是已經好了嗎?芙玉說,你已經打算娶慧梅了,而你氣我、恨我,早把我丟到腦後,不是嗎?」

「我是氣你、恨你,但我也依然愛你。」他直視著她說︰「你現在終于了解了吧?我秦宗天絕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

餅了驚嚇,過了震撼,她逐漸面對這一切,但內心同時生出另一種恐懼。

她顫顫地說︰「你……你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嗎?」

「所有的後果,我都想過了!」宗天表情不變地說︰「你的家人會很焦慮,夏家人會很憤怒,他們會布下天羅地網來抓那個搶你的土匪;而我們,則是有家歸不得,必須流浪天涯,直到事情平息了,才能再見到親人。你想說的是不是這些?」

他雙手握住她的,她嚇一跳,微微抗拒,往床里坐,再用充滿惶恐的聲音說︰「你真的不顧念你家人的傷心嗎?你爺爺的年紀這麼大了,你父親一心想把奉恩堂交給你,你能夠一走了之嗎?」

「在我決定搶親時,就管不了那麼多了。我並非不孝不義之人,但是,湘文,這是我唯一能擁有你的機會,錯過這一次,那真是一輩子的遺憾,終生的惆悵了。」他再度抓住她,幾乎用懇求地說︰「報親恩有來時,但你我卻只有這一刻。湘文,我們的未來全看你了!照著你的心意走,告訴我,你願意隨我天涯,比翼雙飛!」「我……」她咬著唇,兩行淚垂落在他們緊握的手上,「我……我心好亂…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知道的,因為你心里也是對我有情的!」宗天由懷中掏出那條帕子說︰「你瞧,你繡的蒼鷹就是一個明證。你舍不得我,所以在用藍絲線時,也同時纏上你的頭發,就是想與我一起廝守,一起飛翔,不是嗎?」

「我沒那個意思。我只覺得對不起你,不能回報你的深情;又怪我自己沒有勇氣,讓你痛苦……發絲只是歉疚,只是懷念……」她說不下去了。

「湘文,你說了一堆‘只是’,其實那就是愛,你懂嗎?」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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