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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蝶藤蘿 第29頁

作者︰言妍

「阿姨,求你別說了!」敏貞撫著心口說。

「好吧!」惜梅嘆一口氣說。

從那日起,敏貞就常處在思潮起伏中,尤其旭萱提到紹遠的次數愈來愈多,她毫不費力就愛上這位馮叔叔。有幾回敏貞甚至看到他們在天井玩。

她痴立在半掩的門內,偷窺六年不見的紹遠。他沒什麼變,仍是他走出黃記準備去香港的樣子,俊朗和自信就像附在他身上的兩個影子,隨著時日和成功只會更加深而已。

太陽永遠是閃亮的,不似月有殘缺。她望著自己瘦得見骨的手臂,模著尖細的臉龐,淚不禁落下。

病,藥物及疲憊,使她不得不習慣紹遠的近在咫尺。

小門邊有惜梅新種的山茶花;紅艷粉白在樹上,也鋪了滿地。她想到秀里庭院的山茶,母親墳前可曾記得供給?還有早隨大水而逝的白蝶花和樹王,可曾另外落地生根?

童稚的笑聲由天井傳來,一下子旭萱小小的身子就鑽了過來。

「媽媽,小朋友都好喜歡你畫的卡片,每一個人都搶著和我玩!」旭萱說著,由粉紅色書包拿出一疊白紙說︰「他們也要你畫,他們最喜歡白蝶花那一張。」

敏貞笑著接住,正想再問,旭萱轉身就跑掉了。

「你要去哪里?」她在後面叫。

「馮叔叔回來了,他說要給我禮物!」旭萱頭也不回地說。

紹遠出差一星期,旭萱天天念著。敏貞也不得不承認骨肉間的微妙感情,大太陽和小太陽,他們父女根本是同個性的人,他真的都沒有察覺一絲的異樣嗎?

她慢慢走回屋內,才要坐下,電話鈴便尖銳地響起。

奇怪,除了她打到大宅,很少人打來,惜梅有事都會親自來說,這會是誰呢?

她剛拿起話筒,那端的惜梅就連珠炮似地說︰「紹遠過去你那里了!他知道是你了,我擋也擋不住……」

「怎麼會呢?是誰泄密的?」敏貞手腳都軟了。

「我也搞不清楚。萱萱給他看幾張卡片,他就一口咬定是你畫的。他說他太熟悉你的畫,特別是那張蝴蝶花或什麼花的……」惜梅快速地說。

天呀!白蝶花!她竟如此大意!

由廚房的窗口,她看見紹遠撞開小門,直直沖來。

不!她不想見他,她還沒有準備好,一切都承受不起!

敏貞把電話一丟,恰好來得及鎖上後門。

「敏貞!」他在門外叫著,手用力拍打門。

她的心髒幾乎停止。對了!窗戶!她設法合上窗簾,恰巧對著紹遠的臉,他嘶吼她的名字!

「刷!」廚房的窗。「刷!」飯廳的窗。「刷!」客廳的窗。她在房子里繞,他在房子外繞。天呀!怎麼辦?

還有哪里?呀!前門!她想到去鎖,但已經太遲了!

紹遠破門而入,差點撞到玄關旁的一盆花。他站直了身體,看著她,像被電擊一般,表情分不出是喜是怒,彷佛穿過幾百年來尋她的幽靈。

「敏貞!」他聲音喑啞。

仿佛一記驚雷劈裂她腳下的地板,她跳開,本能地往臥房跑。日式紙門拉下,小小的鉤扣上,她整個人癱倒在門邊。

「敏貞!開門!你知道我很容易打破這門的!」他說,把地板踩得嘎嘎作響。

「你走開!不要來吵我!我不要見你,我發誓要一生一世遠離你,你不要害我!」她終于受不了的開口了。

「我也發誓用一生一世也要找到你,然後不再讓你走出我的視線,我說到做到,我非要打掉這扇阻隔我們的門不可!」他仍不停鍍步,聲音在屋子的四周震蕩。

突然,惜梅在後門拍叫著,敏貞如逢救星。

「紹遠,別逼敏貞,她病才剛好,人還很虛弱,不能受刺激的!」惜梅急促地說︰「你先出來,讓我和她談一談,好嗎?」

「不!我絕不讓步!以前我就是太順著她,才會失去她;今天我一定要鎖住她,不再讓她有任何逃月兌的藉口!」他用不容辯駁的口吻說︰「惜梅姨,我和敏貞的事必須徹底解決,沒有人能幫忙的,給我們一個機會,好嗎?」

「阿姨,不要走!」敏貞求著。

「敏貞,听听紹遠怎麼說吧!」惜梅也懇求的說。

「他太虛偽狡詐,沒有一句話可信!」敏貞听著阿姨遠去的腳步聲,叫道︰「你們要害死我嗎?」

「你要死,我就陪你一起死。」紹遠冷硬地說。

相識一生,她沒听過他用這種口氣對人說話,他向來都是談判協調的高手,即便發了脾氣也有轉圓余地,不像這一次,連死也掛上嘴邊,那樣陰沉決絕,彷佛陽光之地變成地獄幽谷。

這六年,他畢竟也有不同了。

「死?你哪里知道死的滋味!」她悲憤地說。

「我知道。」他沒有激動爭論,只用比她更寒透的聲音說︰「當我讀到你的離家信時;當我了解所發生的一切時;當我穿過天井、明白萱萱是我的女兒時;我的心一寸一寸被虐殺,像死了幾個輪回了,那種痛苦和絕望,或許你都不曾嘗過。」

「痛苦?馮家人除了掠奪,能感受什麼痛苦?」她咬著牙說︰「還有,萱萱不是你的女兒!」

「我不想浪費時間辯論這鐵的事實。」他也坐下來,隔著一道薄薄的紙門說︰「我只能說,我很抱歉,那一夜我醉死了,以為只是一場妄想痴夢,我沒想到那是真的,雖然一切那麼真……直到你走後的兩個月,我整理紙箱,發現到你的襯裙和我的汗衫疊在一起,上面沾著血跡,我才明白那不是夢。我還跑到台東去找畢業那日送我回宿舍的張志清,他說你照顧我一晚,還準備買早點給我吃!你無法想像我當時的心情,我對著太平洋喊了一遍又一遍︰你為什麼不說呢?我現在仍要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你說,你不記得那一夜……」她太震驚了,往事如走馬燈掠過,難怪他從來不提,她卻以為他存心背叛。

「我記得你的味道和感覺,但不相信是真的。我醒後不見你的人,而你依舊充滿敵意,所以我更確定那是一場夢。」他又問一遍︰「你為什麼不說呢?」

「因為我在買早點的路上,看見你和邱宜芬準備去吃飯、看電影。」那一幕,說出來仍令她心痛,「我以為你在對我做徹底的宣告和決裂。」

「你這不是拿刀殺死我一次嗎?殺我之前,你甚至連讓我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他聲音揚起,有哀絕的淒厲。

舊創至深,血盡鼻蝕,兩人久久不能言語,空氣亦凝滯不動。

「你懷孕了,所以休學?」他又開口,情緒似已然平靜。

「你我己經決裂,形同陌路,你管不著我!」她說。

「敏貞,不要逼我撞破紙門!」他忍著脾氣說︰「宣告決裂的是你,不是我!」

「是你先選擇事業的!」她生氣說。

「我什麼都沒選,出這莫名其妙的鬼題目的人是你!」他亦不甘示弱,「愛情和親情,怎能拿來當條件或測試呢?」

惜梅輕敲後門,小心委婉地說︰「吃飯時間到了,別讓敏貞餓肚子了。還有,萱萱要找媽媽。」

「惜梅姨,很對不起,我們還沒談完。」紹遠搶著回答,「請把飯菜留在門口,萱萱也請你安撫一下。」

「阿姨!」敏貞叫著,但沒有人理她。

他打開後門,端了飯菜進來,依然坐在她房門口。

「出來吃飯吧!」他說。

「不!只要你在,我寧可餓死!」她倔強地說。

「很好,我陪你,我們就一起餓死。」他立刻說。

他果真變了。以前他最怕她的任性驕縱,只要她一哭一鬧,做點委屈狀,他即收斂自己來討好她。如今她以死來威脅,他竟無動于衷,簡直太鐵石心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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