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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霧奇緣 第9頁

作者︰言妍

「喂!等一下。」有人在後頭叫她們。

回頭一看,是早上教君琇做金針湯的阿彩。阿彩看來不到二十歲,胖胖圓圓的,臉上是鄉下人的憨直,不似美珠的見過世面。

「今天阿娥會把新做的衣服拿上來,你上次有做嗎?」阿彩很興奮的樣子,「我用城里流行紅圓點喲!」

「我沒做,肚子懷著老二,很快就不能穿,做了浪費。」美珠說。

「我上個月用你那個方法,這個月還是來。老洪氣死了,說結婚都七個月了,和我一起來的太太都有了,有人還第一夜就中獎,只有我不爭氣,說他丟臉!」阿彩說。

君琇听了半天,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而且毫不忌諱地繼續聊著,又是姿勢又動作,露骨到君琇的雙頰都泛紅了,想躲都沒地方躲。

她是未婚的小姐,家教嚴格,哪听過這些男女之事?!

「喂!你家徐平一定不會粗魯,對不對?」阿彩突然問君琇,「他看起來好斯文。」

己經第二個人說徐平斯文了。

「別說了,人家才新婚,看阿素臉紅成這樣。」美珠笑著說。

她們在說什麼呢?君琇一頭霧水。

「哎呀!你的皮膚好細白,你是怎麼保養的?有擦什麼嗎?」阿彩模一下君琇的臉說。

「別亂模!」美珠搶著說︰「有人天生就白嘛!」

不知什麼緣故,美珠一直在保謢她,替她說話,君琇有點納悶。

遠遠君琇就看見老李的小木屋,欄柵外果真不少人,大都賣自家種的蔬菜,還有山產野菇,一些山地人還帶來獵殺的野雞山羌溪里的鱸鰻。

美珠和阿彩很有經驗地討價還價,和小販如朋友般話家常,陽光輕灑在大家的身上,有溫馨的感覺。君琇無心買菜,只注意黃土路的盡頭,盼客運車快來,算一算她還可以由碧山到台南,去赴福嫂中午的約。

總算听到老破車的喘氣聲,揚起滾滾沙塵,大伙全興奮地圍上去。原來這在山間繞跑的車,除了載客外,還有送信送貨的功能,進而農會、衛生所的鄉間巡回小組及四處挑擔賣雜用品的貨郎,都要靠它來接運。

中年蒼瘦的司機拿了一疊宣傳單說︰

「明天農會家政班要上課,供中飯,發白面粉喲!」

「三個孩子剛剛好,裝避孕器可加強節育,提高婦女的生活品質和地位……」

美珠拿了一張紙就念。

「什麼?避孕?」阿彩咯咯笑個不停,「我還怕生不出來呢!」

趁她們不注意,君琇想混上車子,才跨出一步,就看到阿祥帶著兩個人走向老李,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

君琇全身發軟,腳幾乎不能動。她瞥見自己一身淺灰粗布的村姑打扮,想他們一時也認不出來,便借著人群掩謢,躲入路旁的草叢中。

彼了前就顧不了後,她才藏好,就發現回首是萬丈深淵,她倒抽一口冷氣,緊抓住一把草根,一只長腳蜘蛛爬出,她一驚,整個人跌趴在草堆上。

她怎麼那倒霉,處處都是絕路呢?

不行!再苦她都要咬緊牙關撐著!

從這里看去,阿祥和老李大聲爭執著,吸引大多人的注意力,所以美珠並沒有察覺她的失蹤。

草根松了,她就搶抓另一束,包袱幾次滾落,她用身體壓著,不知還能捱多久?

終于客運車要駛離,阿祥一群人憤憤上了車,人潮隨著散開。等煙塵遠去,君琇才爬了出來,沾了一身一臉的草屑泥灰。

想到她方才差點和阿祥打照面,自投羅網,就嚇得一身冷汗。

「哎呀,阿素,你怎麼弄得髒兮兮的?」美珠見到她的狼狽大叫。

「我……我內急,去小解一下摔的。」君琇結巴地解釋。

「你的菜買了沒有?」阿彩問。

「沒有……。」君琇看看已空了的四周。

「那你怎麼煮飯?小徐會生氣的!」阿彩不可思議地說︰「小解也不用那麼久呀!」

「沒關系啦!」美珠對阿彩使個眼色,「我們分你一點,再到菜圃摘一些,就不會挨罵啦!」

「謝謝!」君琇的心不在菜上面,她只擔心阿祥,「剛才那三個人在和老李吵什麼呢?」

「說他們丟了一個女孩子,要到山里找人,老李不相信,不讓他們進去。」美珠說。「本來就笑死人嘛!我們這里只有太太,哪里有小姐?小姐都往大城跑,哪會躲到深山里!」阿彩說︰「他們一定是替盜林或偷礦的人來探路線的。」

「他們還會再回來嗎?」君琇問。

「不知道,他們說要向林務局老張辦入山證,兩天後再來。」美珠說。

「這入山證每個人都可以辦嗎?」君琇急急問。

「當然不行,除非有正當理由。」美珠回答。

阿祥會想出理由的!

君琇沒想到連到了山頂,還無立錐之地。阿祥會追上來,一定是懷疑她了!她該怎麼辦?

沉甸甸的愁緒壓得君琇透不過氣來。回到宿舍,美珠和阿彩又分了一些菜給她,她還想要付錢,翻了半天包袱,卻找不到惜梅給她的藕小荷包。她猛地想起,必是剛剛趴在草叢時,掉到山谷里去了。

老天,惜梅和福嫂給她的共二百多塊錢就這樣沒有了!她現在身無分文,哪里也去不成,簡直是禍不單行!

「不用急著拿錢,小徐回來再付也不遲。」美珠看到君琇蒼白的臉色忙說。

「對不起喲!」君琇喃喃地說。

她們走後,君琇坐在桌前,欲哭無淚。如今別說碧山下不去,去了也沒錢買票到台南。她真懊悔自己沒到新竹投奔黃敏月,雖是陌生人,也比圍困在這里好吧!

「阿素!」美珠又在門口叫︰「該到溪邊洗衣服了,好曬到中午的太陽。」

「好,我等一下來。」君琇應著。

如果是阿素,就該有一堆事要做。她拿了竹籃和昨天換洗的衣服,包括徐平的髒衣褲,一股男人的味道傳來,不是臭,是某種無法形容的陌生,她皺著眉頭忍耐。

一眼瞧見藏在包袱中的手表,十點不到,經歷了這麼多事,居然一個早上還未過,真是山中歲月漫漫長呀!

對了!這只女用表還可以典當,既是金發給她的聘禮,必可當到好價錢,而且也不可惜。想到此,君琇的心情稍稍平復,便挽籃走出門外。

雖然來了半日,她一直埋首在自己的掛慮煩腦中,到現在才注意到眼前的山明水秀。

天空是高山才有的透明澄藍,幾絲羽毛般的白雲,輕貼在青山綿延起伏的稜線上,把巍峨險峻的山形柔化了。

君琇是站在狹谷的另一邊,後方是陡直的山林,前方是縱深千里的懸崖峭壁,小屋渺小,人更渺小。

蟲鳴鳥叫,風歌溪詠,自然的幻化恍如人間仙境,若非愁著父親、阿祥、徐平、真阿素這些人,她還真享受這桃源般的清靈靜謐呢。

溪水藏在山林中,是高山雪水溶化,特別清冽。君琇在大小石塊小心走著,遠遠就听見人語笑聲。

她才要上前招呼,一些話隨著轉向的風到她耳里。

「你說阿素的頭腦燒壞了?」年紀較大的阿招問。

「難怪她什麼都不會做!」是阿彩的聲音,「剛才我就覺得她怪,菜也不會買,小解要二十分鐘,包袱抱得死緊,還摔了一身泥,原來是腦筋有問題呀!」

「不會吧!她眼楮那麼清明,人又漂亮秀氣,怎麼看都不像白痴。」住在另一排,有山地血統的玉娥說︰「白痴我見過,我們村就有一個,又斜眼又流口水,整日傻笑雜念,哪里像阿素這樣文靜好看!」

「我們也沒說她是白痴,只是有一點傻而已。」阿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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