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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臨門 第9頁

作者︰陶陶

他喝口茶,起身活動筋骨,卻瞥見角落擱置的傘,自然地想到那場雨,也想到傘下月兌俗的嬌顏。

第一眼見到她,是在偕夭寺,當時他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當然,他知道她容貌不俗,但他見過比她更美、更柔、更媚的女人,可沒有一個會讓他想多看幾眼,甚至說上幾句話。

他不像曜衡那般隨和,也不似曜琰直接,他通常都以冷漠對待女人,她們知道他嚴厲而冷淡,所以也不想與他攀談,若不是他有文墨染想探知的事,他想她不會與他接觸。

不其然地,他想起了曾與他有過婚約的裴萃心,他努力想著她的面貌,卻發覺模糊不清。

「權兒,你喜歡萃心嗎?」

母親溫婉的聲音突地在腦海中想起,他記得十三歲那年夏天,母親坐在他身邊刺繡,他則在一旁練字。

「不喜歡。」

他記得他直率的回答讓母親輕笑。「為什麼?」

他專心地寫完一行字後才道︰「她驕蠻無禮。」

「還有呢?」

「話不投機。」

他彷佛听到母親輕笑的聲音而抬起頭,卻見到母親專心地在父親的袖口上滾著寬邊。

「娘,您該休息了吧?父親不喜歡您做這些活兒。」他說著。

母親抬眼朝他溫柔笑著。「你爹就喜歡大驚小敝,怎麼你也同他一樣?」

「您身子不好,自當歇息。」他皺眉,顯得老氣橫秋。

母親唇邊的笑意未減。「娘知道了。」她放下衣裳。「方才咱們說到哪兒了?」

「孩兒與裴萃心話不投機。」他邊說邊提筆繼續練字。

「對。」她淺笑。「可你同萃心有婚約——」

「孩兒不會娶她。」他斂起眉,嚴肅的說。

「即使這是你爹的主意?」

他毫不遲疑地點頭。「婚約能工,自然也能廢。」

隋曜權取出懷中的玉鐲,劍眉深鎖,五指緊握,他彷佛還能听見母親清靈的笑聲,他抬手撫過太陽穴,眉頭緊皺。

自他收下玉鐲後,回憶便開始翻飛而出,幾次想毀去玉鐲,卻又無法狠下心。

「未來的妻子?」他低語,冰青的玉鐲在燭光下顯得柔和。他移開目光,望著窗外明月。

「我不需要。」他輕喃但堅定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他將手鐲以絲綢裹好,決定一回汴京後,便將其埋于母親墳前。

輕語低誦的呢喃聲自口佛堂傳出,墨染站在廊上,聆听這模糊不輕的誦經聲,望著母親跪坐在蒲團上的背影,心湖泛起一抹悵然。

她垂下眼眸,在心底長嘆一聲,轉身離開。

「怎麼不進來?」

墨染停下腳步,母親已起身回望著她。

「女兒只是路過,沒什麼事……」

祝婉青揚起嘴角,笑容中帶著暖意。「是嗎?」

「女兒想去探望婉姨,來問娘是否同去?」墨染說道。

祝婉青踏出佛堂。「下回吧!娘還有篇經文待抄錄。」她的聲音溫軟。

墨染垂下眼眸,點點頭。

祝婉青望著女兒面容,忽然道︰「怎麼?生病了嗎?」見墨染的臉色有些蒼白。

墨染抬首。「沒有。」她搖頭。「只是……只是……」

祝婉青上前,眼神溫柔。「這幾日你父親的行為乖張怪異,怎麼你也同他一樣?」

「娘知道?」她微露詫異之色。

「知道什麼?」祝婉青反問,雙眸緊瞅著她。

「知道父親這幾日脾氣不好的原因。」她探問。

祝婉青揚起嘴角,神色淡然。「不知道,娘沒問。」

「為什麼不問?」

女兒急切的語氣讓她微感訝異。「有什事是娘該知道的嗎?」

「沒……」她欲言又止。

祝婉青微微一笑。「你何時學會這樣吞吞吐吐了?」

墨染顰額。「女兒不知道這些事娘是否想听。」

她淡淡一笑,望著廊外的一片藍天。「昨天你父親同我提了你的婚事。」

這轉變的話題讓墨染愣了一下。

「你父親屬意屈公子,娘親沒意見。」她望向女兒。「你的意思呢?」

墨染鎖緊眉心。「女兒現下無心考慮這事。」她撫了一下手臂,忽然覺得有些冷。

祝婉青若有所思地凝望她,並沒有勉強她。「那就等你有心之時再考慮吧!」

「母親……」

「嗯?」祝婉青輕應一聲,等待著她的下文。

「前些日子,京城來了人……是父親故友之子。」她小心的選擇措辭。「女兒……同隋公子談了些事……」

「這事和你爹有關?」待女兒頷首後,祝婉青才又接著說︰「也是你遲易砒要不要告訴娘的事。」

墨染點頭。「女兒想了好些天……難下主意……」

祝婉青看向女兒,神情平靜。「既然這樣,就說吧!」

「女兒一直對父親六年前納二娘為妾之事感到不解……」她停頓了一下,見母親神色平和才又接著道︰「父親……不是個貪戀之人,所以……」

「你忘了娘未能替你爹生下男丁的事嗎?」祝婉青語調溫和的說。

「可那時娘已然懷了身孕——」

「這事不要再提了。」祝婉青截斷她的話,神色顯得有些黯然。

「是。」墨染輕咬下唇,她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娘……還怪父親嗎?」

祝婉青遙望遠處。「娘什麼人都不怪。」她沉默半晌,而後才將視線拉回女兒身上。「有許多事……久了也就淡了,不痛了。」

墨染猛然搖頭。「不……不是這樣的……娘。」她深吸口氣。「只有釋懷了才能看淡看輕,時間不過是將傷口掩覆,若是揭了它,一樣會疼痛難當。」

她的話讓祝婉青一笑。「怎麼?你想揭娘的傷疤嗎?」

「不是。」她垂下蟯首。「女兒是希望娘能釋懷。」

「你又怎麼知道娘沒釋懷?」祝婉青眼眸含笑。「我與你父親依舊和睦相處,不是嗎?」

「可卻再難回到以前恩愛模樣了。」墨染嘆口氣。

祝婉青笑著輕撫女兒的發髻。「你今兒個就想跟娘說這些嗎?」

她搖頭。「女兒以前以為痛苦的只有娘一人,可如今才知父親也深陷在其中。」

「你父親?」祝婉青微揚眉宇。

墨染頷首。「父親會娶二娘……是因為二娘與父親年輕時心儀的女子極其神似……」

她頓下話語,憂心地注視著母親,卻發現母親的表情極其平靜,未顯詫異之色,她不解地鎖上眉心,道……「母親早知情了?」她揣蹲砒問。

祝婉青緩緩點頭。「婆婆向我提過。」

母親平淡的陳述讓墨染的喉嚨莫名干澀起來。「您……」她吞口沫唾。「您早知道了。」

祝婉青揚起嘴角。「早知晚知又如何?」她踫觸女兒略顯冰涼的手。「墨染,別讓娘跟你父親的事困住你了。」她溫柔道。

墨染眨著眼臉。「女兒不明白……」

「你遲遲不肯允婚,難道不是因為娘在你心上繞了個結嗎?」她抬手輕觸女兒美麗的臉龐。「我與你父親夫妻之情雖不再,可仍有夫妻之義!這樣不好嗎?」

墨染望著母親善解人意的眸子,一股酸楚自心中涌上。「娘……」

「這幾年苦了你了。」她嘆口氣。當年為了官人納妾一事,她尖叫嘶喊、痛不欲生,激狂的舉動讓她辛苦懷上的胎兒流產……她的心抽痛了一下,想到她未能出世的孩兒,胸口便不由得一陣緊縮。

她的痛苦、瘋狂嚇壞了所有的人,當然也包括墨染,多年後再回想,她的悲痛必在女兒心上烙了印……

「女兒不苦。」墨染搖頭,卻覺有些暈眩,她眨眨眸子,努力定下心神。

祝婉青輕觸她的發絲。「听娘一句話,別為娘與你父親操心了。」有些人、有些事,過了,就再也追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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