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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 第16頁

作者︰唐瑄

走下八樓時,YEN發現小孟始終落後她一步,藉由轉角處玻璃的反射,她看見小孟密切注意她受傷的雙腳有無異狀。才十六歲竟如此體貼,紳士風範十足……

「你剛才說,你二十一歲的時候也有一場類似的生日宴要舉辦,是嗎?」

听她有心情聊天了,小孟喜孜孜上前與她並行。「差不多同樣多人,我們家族的男性會在生日當天收到一間小房子的鑰匙,還有一輛小車子。」

「多小的房子和多小的車子?」

沒想到凡事漠不關心的YEN會突然發問,小孟措手不及,紅著臉含蓄道︰

「我媽咪說,我的是一幢有四百年歷史的古宅,車子是普通小跑車。」他瞄瞄YEN因為臉色死白而顯得脆弱的身影,熱情邀約︰「YEN,二十一歲的生日宴,我可不可以寄帖子邀你參加?我也會邀請頭兒和大貓,還有其他大哥們。」

YEN頓了下步子,轉頭看著滿臉熱切的小孟。

「對不起,我知道你們不可能出席,造成你困擾,對不起!」YEN還沒出口婉拒,小孟已大聲地先行道歉。「這次回英國,媽咪要我專心念書了,以後可能沒機會見到你們了,所以……所以……」

兩人相處了大半年,YEN發現自己終究無法真正的無動于哀,何況柔能克剛。

「請帖只要收得到,我就出席。」

小孟愣住一會,快步趕上YEN,兩人順利避開飯店外圍的保鑣群,一出飯店,就看見路邊一輛等著接應他們的車子。

「YEN,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小孟拉開車門前,開心地向YEN確定,卻見她臉色慘白地望著對面的人行道,那里遠遠走來一名體格很魁碩的男士。

魁梧男士左顧右盼,在尋覓什麼,就在YEN上車之前他突然轉頭看見她。

「蘭丫頭?」

YEN身軀一繃,只猶豫一秒便把愣住的小孟推上車,自己跟著鑽進去。

「丫頭——我是力齊學長啊!」車外的魁梧男人確定了什麼,急步沖過馬路,以不輸給他魁壯體格的肺活量一路吼來︰「我是師父啊!蘭丫頭——」

「開車!」YEN厲喝駕駛。

她不容許自己半途而廢,不容許自己因為一時情緒失控而危及伙伴安全,她不把私人感情帶進任務中,不在出任務時感情用事。這些,她都知道,她記得很牢,她知道!但是……

「蘭西!我是你力齊師父啊!蘭丫頭——蘭西——」

不行了……她撐不下去了……

YEN閉上眼楮,頹然倒向車窗,無力回頭望,也無法將車外焦急的呼喚置之不理。盒子打得太開已經關不上,這次真的沒辦法了……再也不行了……

蘭西蘭西蘭西,是呀,她是蘭西!她的本名是蘭西。

那個夢在暗示她撐過極限,不能繼續下去嗎?還是小避一樣太思念她,透過她身邊的朋友呼喚她回來看看他?她知道,在這里她無法堅強,所以不回台灣。她僅有的親人在這里,她的愛都在這里,逃不了,這次真的……不行了……

淚水無論如何都眨不回去了。力齊學長、寇冰樹,對不起對不起……

「YEN怎麼了?」開車的男子望著默默垂淚的女人,謹慎請教駕駛座旁的雅各︰「剛才那只剛果黑金剛在鬼叫什麼?我不懂中文,你翻譯一下。」

「專心開車。」

金山的海岸烏漆抹黑,海風刮得小孟兩腮生疼,比起偷渡上岸那天悲慘的際遇,他以為離開台灣時一定快樂許多。

因為,回去表示任務順利完成。他已經一年多沒見到家人們,當然快樂!回程直接坐突擊艇不必搭可怕的臭漁船,當然快樂!這次在台灣他安然無恙,沒有凍傷或曬傷的「職業傷害」,當然應該快樂!可是,他卻出乎意料的覺得難過……

「頭兒……」小孟手持雷射光束指引方位,盡量穩住歪歪斜斜的身軀不被海風吹倒。「大貓老大他們快到了,我們大約還有八分鐘,YEN怎麼辦?」

「不怎麼辦,她還有八分鐘。」海面上傳來快艇的馬達聲,雅各戴上灰藍防風鏡,遮住他深沉的冷眼,走過去協助另一名伙伴將昏迷的通緝犯扛起,順勢看一眼站在岸上發呆半個多小時的女人。

「我們小姐怎麼一個人站在那里,她不想走人啊?」

大貓懶意十足的聲音出現後,小孟興奮地看見特種部隊專用的黑色突擊艇出現在浪濤起伏的夜幕盡頭,馬達已關掉。小孟涉水過去幫忙把俄國佬推上艇後,順手模了下艇身,回頭想去叫回YEN,身子卻突然騰空,被雅各一肩頂入艇內。

「去哪里,臭蘿卜頭,坐下看戲!」大貓將不自量力的小毛頭勒回來。

「可是今天晚上YEN……」

「嘴巴閉上。」懶懶盯向小孟,蛇樣冷眼射出一道狠光,「不許多嘴一個字。」

在艇上三位老大哥高低不一的輕笑聲中,小孟委屈地抿嘴嘟腮。找出心愛的夜視鏡戴上,小孟看見他家頭兒已走回沙灘,不免替這陣子飽受折磨的YEN感到憂慮。這些老大哥,包括他敬愛的頭兒,脾氣不僅大,心眼也壞,一點都不懂得體貼女士的。人家小姐今天受夠驚嚇,她已經夠悲傷了……

YEN站在長堤上凝淚望著故鄉,久久不忍轉身,無法再像九年前那天清晨一樣,一背過身去就毅然遠離,說走就走……

潮濕的空氣中送來一股菸味,她意會地閉了閉澀紅的眼眸,轉身時順手戴上防風鏡。轉過身,她果然看見雅各站在不遠處,他臉上雖戴著護目鏡,卻不難由他飽含譏誚的冷唇、彈開香菸的舉動,看出他對她在執行任務中心緒不寧的想法。

執行任務時,雅各從不抽菸,香菸是他故意點來暗諷她缺乏警戒心。

這就是雅各了,毫無慈悲心……YEN越過雅各,朝海中的同伴走去。

雅各押後,看她邊走邊綰起被風拂飛的長發,潔白優美的頸項完全展露出來,她清瘦不少的身軀顯得更薄、更縴細,裊娜動人地倒映在他灰藍色的鏡面上。

「你是故意的吧,雅各。」行進間,YEN冷冷開口。

「不妨說來听听。」雅各也淡漠答腔。

「你故意叫小孟制造機會,讓我和姬蓮冬再度踫頭,不是嗎?」YEN終于曉得這個冷血男人今天為何大發慈悲讓她和小孟留守飯店,不是體恤她狀況不佳,他從不是體貼的男人。「結果你滿意了?」

「你們今天過得挺充實的。」雅各沒承認,亦不否認。

陷入沙地的長靴停住,YEN將臉上掛著殘酷淺笑的男人扯向她。

今晚萬里無雲,一輪圓月孤懸天空,寂靜的海邊只有浪潮推涌的聲音,他面光而立,嚴峻的俊容沐浴在月色中,充份暴露他天性中的無情。

YEN與他對峙片刻,伸手將他臉上的護目鏡拔下,波瀾不興一絲的黑色眼瞳睨視著她。前天早上他幫她處理完腳上的割傷,留下姬蓮冬的檔案資料和照片就離開了。他一直在逼她,她不懂這個男人想干什麼,逼急她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我欣賞你殘酷的性格。」美眸冰冷,眨眼間蓄滿警告。「欣賞和忍受是兩回事,別把你過人的優點用在我身上,你會發現我無意忍受。」

「天亮了,小姐,有話上船之後我陪你慢慢聊。」雅各冷聲催促︰「在我把你丟進海里喂魚之前,快上去。」

把防風鏡還回雅各臉上,YEN順了順他簡潔的短發,動作不帶一絲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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