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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畫眉(下) 第8頁

作者︰淺草茉莉

他僵硬無比的將門輕輕推回,再安靜無聲的轉身,沿著門板,他身子緩緩滑下,眼淚不受控制的滴落。

怎麼會,怎麼可能?!

他聰明絕頂、博記過人的天才主子,怎麼會……

他抹了淚,不信!

他不信啊!

這定是那老大夫說錯了,否則就是老天對少爺開玩笑,這是玩笑是吧?

是吧?

淚一顆顆、一串串地落下了,小染癱了,悲戚的哭聲不絕于耳,而里頭那個,更癱得徹底。讓他也悶頭不顧一切的痛哭失聲起來!

第十四章

畫眉無比焦慮的在房門外干著急。到底怎麼了?三天前燕子飛外出歸來後,就將自個兒鎖在房里,誰也不見,就連跟著出去的小染,回來後人也消失無蹤,害她想找人問清楚怎麼回事,都無人可問。

不過經她打听,知道那日在回府前,他曾去過老爺的墳前祭拜過,莫非,少爺還在為老爺的死悲傷?

老爺才走兩個月,這些日子少爺臉上始終帶著陰霾,沒有什麼笑容,為此她擔憂不已。而這會他竟將自個兒關起來了,這怎能不更教她著急呢!

「啪」的一聲,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開了。

一張死白的臉龐出現在門旁。

「進來吧。」燕子飛朝她淡淡的開口。畫眉驚喜的跟著他進屋了。他在桌邊坐下後,她也跟著在他的對面落坐。屋內靜得連呼吸聲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她從沒想過,兩人同處一室,會出現這樣讓人窒息的感覺。

這氣氛,教人坐立難安。

她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這吞咽聲竟像海浪拍岸,變得異常大聲啊!

害得她另一口即將又要咽下的唾沫,硬是卡在喉間,不敢再滑下。

燕子飛只是坐著,靜謐的坐著。

細瞧他的雙眼,滿是血絲。

他都沒闔眼睡覺過嗎?還是,哭過?

最後,那口唾液沬是大聲的滑下了。「這個……少爺,老爺對你期望很深,你該振作才對,這樣才不會教他失望」

「畫眉,咱們的婚事等我為爹守完孝後再說吧,再等我三年,妳願意嗎?」他突然的開口,這聲音干干澀澀的,乍听之下,幾乎听不出是他在說話。

她微微一愕,「你……怎麼忽然提起這個?」

「可以嗎?等三年可以嗎?」他急切的再問她。

「呃……好,當然好。」她點頭,可心頭還是冒出了一點點的失落感。這陣子,人人都當她即將要成親了,不少人礙于老爺剛死,不好明著道喜,但暗示的話她听了不少,也這麼認為,他就要開口吩咐籌辦婚事了,可等了幾天,百日都要過了,他仍什麼動靜也沒有,而這會,一開口就是要她等。

憑良心說,只要能與他在一起,她不在乎名分的,就算一輩子不成婚她也不計較,只是,近來他好怪,經常不見他人影不說,如今還反常的將自個兒鎖了三天不見人。

她愕然驚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無法接近他了,既看不透他的心,也看不見他的笑,更別說要猜出他延婚的理由。

百日不成親,就得等三年,三年守孝是孝子的行為,尤其他們父子情深,這是應該的,她無話可說,但,直覺告訴她,這不是理由,不是真相,可那真相又是什麼呢?

是什麼呢?

她好想問,卻不知如何問起,只能……由他了。

燕子飛听見她的回答,明顯的松了口氣。

「謝謝妳了,畫眉。」

「少爺……」與她成親會為他帶來壓力嗎?她心下有些涼涼的。「你發生了什麼事嗎?」她迂回的問著。

他布滿血絲的眸子驀然瞇起,「妳認為我有事發生?」他反問她。

「我……我只是……」她一窒,語塞。

他細細打量她好一會後,表情難解。「畫眉,沒錯,我是有些事發生。」

「經我查閱無數病例,以及我先祖流傳下來的醫史記載,猜測你生的病懊是『失憶癥』,這病多半是老人才會患得,發生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身上,非常的少見!」老大夫特別強調非常少見四個字。

他是宮廷告老還鄉的御醫,歸隱在吳縣,鮮少透露自個兒的身分,燕子飛會得知全憑機緣,一回深山相遇,詩詞交流,兩人從此成了忘年之交,經常相約山林賦詩。

「失憶癥?這可有得治?」燕子飛急問。

「目前……無藥可治。」老大夫無限惋惜,這樣一個青年才俊,何以得到這個病?

他臉上倏然慘白,「那之後的我……又會如何?」

「你會逐漸喪失記性、判斷思考的能力……說像腦中生了條蟲,會不斷將你腦袋里的東西吃空,吃到最後你甚至連自個兒是誰都不記得了。」老大夫悲哀的講述。

燕子飛心神大震,第一個念頭即是!「那我將連最愛的人也都不復記得了嗎?」

老大夫搖了搖頭,「嗅,記也記不了多久的。」

他會忘記畫眉?有一天會忘記畫眉?他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在他腦中消失,他可以什麼都不記得,包括忘記他自個兒,但他怎麼可以忘記畫眉?!

若忘了她、若忘了她,自個兒的人生還剩下什麼?

他嘴唇侈嗦著,最深愛的人,真的即將要被他遺忘了嗎?

「她應該可以諒解的,畢竟你也是……身不由己……不是故意的。」老大夫無奈的安慰。

他跌坐下來。

「依照從前的病例記載,你會變得健忘,尤其對新近發生的事特別容易忘記,對東西南北、左右也逐漸分不清,思緒越來越混亂,重復相同的話語、行為……最後喪失所有心智,步入死亡,這些……你自己心里最好有個底。

「你出了什麼事?」他願意講,畫眉立即正襟危坐的豎起耳朵听。

「……我因為爹的死,變得憂郁,也沒有心思去想其它事,想等……再過一段時間人開朗了後,再歡歡喜喜迎妳進門,這三年要妳委屈了,我也感到很抱歉。」他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事實。

真是這樣?她審視著他,他又瘦了,比一個月前更瘦。

像往常一樣上前,交握著彼此的手。

「少爺,我很愛你,你知道吧?」她驀然說。

他不平靜的內心,霎時深深被震懾住。「畫眉……」

「我與你在一起是一輩子的事,可不是只是這三年的事,對吧?」她深凝著他。

他半瞇起眼,掩飾激動,心潮澎湃的听著她的話。

她柔柔地將蠔首枕在他的肩上。「只要你不變心,心里有我,就算要我等上千年,我也心甘情願。」

他瞬間酸鼻,整個人僵硬如石。

「咱們將來日子還長,只要你不厭了我,白發齊眉時牽著你的手,那才叫幸福。」她嗓音是如此的輕柔、如此的嬌美、如此的甜膩,如此的讓人難以忘懷……他又怎能接受,這悅耳嬌柔的聲音將不復存在他的記憶里?

是誰說,失去了記憶,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樣的可悲。

沒有記憶,就沒有感動,就沒有牽掛,也沒了愁緒。

所有的一切像瑰麗晚霞、像昨日黃花,曇花一現,涓滴不存。

不,也許下一刻他會忘記上一刻所發生的事情,但他可以忘記所有,卻絕對不能忘了畫眉!

只要有一絲絲希望,盡避短暫,他都要努力記住與她的點點滴滴。

他不能不努力就放棄了,畫眉不能失去他,他也無法忍受她的傷心和孤單。

握住她的手,越來越緊,緊得甚至發了顫。「畫眉,我要記住妳!」他誓言道。

靠在他肩上的人兒,眉梢輕揚,「當然,你要記住我一輩子。」她笑了,這算是甜言蜜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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