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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愛得太傷心 第1頁

作者︰沈亞

第一章

「滾出去!」

那麼忿怒的聲音,好像天下人全都對不起他似的震撼了整間醫院。他根本不怕人听見,也毫不在乎別人的觀感;那種極端燃燒的怒意已經將他整個人陷于瘋狂的境地,而他也甘心被這樣的瘋狂忿怒所駕馭。

「莫先生,請您冷靜一點,您這樣子我們很難為您做治療。」

「治療?哈!還治療什麼?我不是已經瞎了嗎?你們還想怎麼樣?再把我弄瞎一次嗎?」

「莫先生,您想去哪里?快點攔住他!」

醫生和護士的驚呼聲響起,病房里頓時起了一陣騷動——一條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潼地沖出了病房。

而她正好走到病房門口,茫茫然地思索著自己的未來……

他葛地撞上了她,兩個人都跌坐在地上。

她猶仍渾渾噩噩,奇怪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倒在地上?

她傻傻地看著跌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輕輕地蹙起眉問︰「你還好吧?」

「我當然不好!你沒看到我嗎?你不知道我是個瞎子嗎?滾開!」他氣得咆哮出聲。沒有目標的手到處亂抓,想找一個能讓自己站起來的憑仗。

「對不起,我沒看到你……」她連忙躲開,但他卻沒放過她;那雙手猛然抓住她的前胸,這次終于喚回她的魂魄,嚇得她叫了起來︰「你干什麼?」

他震了一下,連忙放開手,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對不起。」

「莫先生,啊?華小姐,你沒事吧?」護士追出來一看,連忙上前扶起她連聲問道︰「有沒有受傷?你的手還好嗎?」

「我沒事。」

而那高大的男人還坐在地上,白紗布纏滿了他的頭已看不見眉宇,只見那稜線分明的唇角不太高興地往下撇了撇。

他粗聲粗氣地問︰「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怎麼樣?沒被我弄傷吧?」

護士小姐不太高興地輕拿起她的手檢視,嘴里叨念著︰「莫先生,這個地方是醫院,你這樣亂來很容易弄傷其他病人的。華小姐的手受了傷,你這樣莽莽撞撞的,萬一害人家的手好不了怎麼辦?」

「沒關系,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輕聲地說︰「反正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

「來,我送你回病房休息吧,你的傷還沒好呢,我們可不希望你的傷口受感染。」

「我還不想回去,我想走一走、透透氣。」

「可是——」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羅嗦?人家都說不想回去你沒听到嗎?」甩掉上前攙扶他的人,男人自己搖搖擺擺地站起身,口氣听起來十分不耐煩。

「莫先生。」

「煩死人了!我也要出去走一走,你們少管我。」他的手伸了出來,對他所撞的女子淡淡說道︰「喂,反正你要走一走、透透氣,我也一樣,不如你帶我出去.好不好?」

她有點意外,但是想想,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好啊。」

于是她伸出她的手,那纏滿繃帶的手被他輕輕地拉住;很意外地,那樣一雙大手的動作卻相當輕柔。

「哎!你們兩個……」

「沒關系。」她輕輕地笑了笑,安慰地看了護士小姐一眼。「我會安全送他回來的。」

「莫先生的眼楮——」

「瞎了!」男人沒好氣地接下去。「有眼楮的都看得出來,用不著你們羅哩叭嗦地提醒!我們走吧。」

她領著他往外面走,那里有明朗的陽光和輕柔的微風。雖然後面的眼光追隨著他們,但她卻一點也不在意。活了那麼久,她終于知道不管怎麼做都離不了人們的眼光;真要一個個探究,那這一生一世恐怕都與快樂無緣了。

男人扶著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著。

從他笨拙的腳步看來,他才失明沒有多久。她無言地領著他走到陽光下的石椅上。

「坐吧。」

男人面對著陽光,姿態像一朵向日葵,遺憾的是他卻看不到陽光了。

良久,他輕輕嘆口氣,轉過頭問︰「剛剛護士小姐稱呼你為華小姐,你姓華?」

「嗯,華盼盼,期盼的‘盼’。」

「華盼盼……」他喃喃念著,一朵澀澀的笑容浮上他的臉。「期盼的‘盼’嗎?那你的名字現在該換給我用了。」

她淡笑不語。

她的沉默讓他好奇,側耳仿佛等著她的回答,但卻什麼聲音也沒有。

他有點失去耐心,于是開口︰「我叫莫影魂。你一直都這麼沉默的嗎?還是因為我的關系?」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開口︰「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想我可能有點失去說話的能力了吧。」

「失去說話的能力?這毛病倒是有趣。它有沒有傳染性?我認識幾個人倒很需要得這種病。」莫影魂有趣地笑了起來。

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有趣,只覺得涌上一股深深的悲哀……

說話幾乎是與生俱來的能力,而她竟然失去了,這怎麼會有趣?與視力一樣,絕大多數人不會突然失去視力,而失去視力的時候也不會覺得那是件有趣的事一樣。

她是個失婚的女人,因為她竟然盲目地愛上她好朋友的丈夫。她的丈夫與她仳離,而她的情人也沒有勇氣接受她,表面上大家都受了傷,似乎大家都不好過,但卻又能繼續相處下去。

她覺得很荒謬,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生?

她的至交好友不怪她,甚至每天到醫院來探望她,對著她的傷口哭泣;她離婚的丈夫也來看她,像個好朋友一樣地關心著她,甚至她那外遇的情人也沒缺席。只是他們好像不約而同都絕口不提過去的事,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

唉!那又何苦?破掉的鏡子就算再黏回去,也不會再是過去的那面鏡子;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假裝沒發生過又能改變些什麼?

明明都已經破碎的一切,為什麼表現出來的卻一點也不是那個樣子?那種躲避式的偽裝到底還可以改變什麼或隱藏什麼?

地覺得自己蠢不可言。覺得自己的一生似乎成了一出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爆笑悲劇;而那矛盾的一切竟讓她失去思考、失去好好說話的能力……

她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即使面對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覺得辭窮,更何況是他這個才剛認識的人。

發生過的一切早已超越了她所能理解的範圍,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樣無知?是什麼樣的魔力讓她失去了自制力?她這一生不懂什麼叫「叛逆」,但一旦發生,做出來的事卻連自己也接受不了。她到底著了什麼魔,為什麼讓自己背叛了一切?她腦袋里充斥的全是這種抓也抓不到、想也想不透的問題……

現在的她就像個小學生一樣,一切都必須重新來過;但她卻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有那個能力復元。

「真巧,我失去看東西的能力,而你失去說話的能力,我們兩個真是天生的一對。」他還是笑,笑得很囂張,半張臉因此而抽動,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這男人很狂妄、很肆無忌憚。如果他沒失明,想必是個八面威風,連走路都有風的家伙。

莫影魂笑著轉頭面對她,紗布下的面孔稍稍軟化。他似乎可以感受到她的迷惘,故意將話說得很輕松;但對于自己本身的憂郁、痛苦的處境,卻只能力不從心地暗暗忿恨。

「那有什麼關系?少了雙眼楮和少了張嘴一樣過日子,誰又奈何得了誰?」他恨恨地開口,惱怒地仰頭向天,仿佛自己的仇人就在上面。「我就不信少了雙眼楮就活不下去了,他媽的!」

她只是淡淡一笑,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她無力與天對抗,也從沒想過與要天對抗,她是那種連有沒有「老天」存在都不敢確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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